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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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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透过风动幕篱,隐隐约约看到她那双幽冷的眸,身子猛然一颤,向身后一探,已是满背虚汗,贴着里衣,黏腻难忍。

他瘫坐在高座上,不敢去看雍青的表情,无力又颤巍地道了句“好”,恍若是别人逼迫他做的选择。

雍青低下头颅,不再抬起,“青,遵父皇旨意。”

公主灼伤的手腕无人再管,听说大哭大闹地又闹到雍帝跟前,被他随手一挥,命太医将她领回去悉心疗养,不再现身于众人眼前。

雍青自荒冷的宫廷里搬了出来,住上铺着锦绣华锻的床帐,厅中侍女也多起来,要将她身边笨手笨脚的宫婢全部换掉。雍青拦住内官,他笑脸相迎,不敢违命,撤去换掉她随身宫婢的指示。

林池鱼成为雍国座上宾,黑帷斗篷遮身,未有一人知她真颜。他们只能记住透过幕篱那让人惶恐之感,还有那道清而冷的声音。

因她的到来,殊荣宠爱悬殊的两位公主,身份跌换,碾落尘泥,一步登天。

但雍月公主处境倒没有雍青公主之前惨,只是关了禁闭,禁足不出,美名其曰疗养生息。

雍青自宫墙之后走出,看到那窃窃私语的宫婢逐渐远去,周身沉默,眼里冰凉。

林池鱼走至她身边,对她的情绪不管不顾,遥遥望着远方渐小的人点,“你现在要寻的,是一位忠于你的能臣。”

“有这个人。”雍青敛目道。

有一位,也曾如她这般,路过施手救她一次之人。少年倾一顾,正是最能利用他善心的时候。

“他姓林,是侍郎之子,一年前刚中第,也在朝中有一官半职,是炙手可热的官场新人。身位不末亦不高,以亲人、以知交与之谋,或能心动。”

林池鱼眼前恍惚一瞬,定睛冷言,“随你,成事即可。”

-

深夜,雍青走进林宅,林池鱼立在屋舍瓦檐之上,抬头望着清冷月色。

月色冰冷,昏暗晦暝,投至人的脸庞,只剩阴翳。室内不知缘何落了灯,愈发显得窗外月色,是此间唯一的光明。

林池鱼随意搭着手,指尖无意识抚过木头鱼雕,弹指数着时间。

半个时辰,室内灯亮,雍青推门而出,抬首望向高坐顶檐的沈扶摇,面色忽而柔和。

深夜无人,林池鱼并未带那累累遮掩,将真容示于人前,月光落到她身上,蒙上一层薄纱,衬着她清冷的眼眸,愈发显得她不染尘俗。

【神女会因何跌落红尘。

神女会因谁染上凡俗。

芸芸众生俊秀无数,缘何挑上她呢。】

在雍青失神的几息,她向往的神女早已消失于广众月色之间,连残影都望不见。

瓦上露重,月色凉薄。

她垂下眼眸。

【神女的目光,还不愿停留在她身上呐。她要更努力一些,做人中俊杰,禽中鹤首,为她塑金身,为她供香火,让神女的目光真正地停留在她身上,哪怕只有那短暂几息,她甘之如饴。】

“接下来该做什么?”雍青问她。

庭院花遮面,树影斑驳落了满身,林池鱼着黑袍,望着墙头枯萎凋零的凌霄花,幕篱之下的眼眸微微错神,对她的问话停顿几息。

她转过视线,“你有没有什么擅长的武器?”

雍青有些赧羞,“没有。”

“即日起,试试哪个最擅长,练。”

【那荒凉的后.庭又成了她常常光顾的地方,只是此番,到底带着不同的心情。

因为时常抬头,总会望见檐顶高处带幕篱背她而坐的神女,似抬头仰望,目光遥落西南方。】

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伤,待她欢喜说着自己练成的那一日,眼前清冷的神女启唇,“自去请封罢。”

【转到朝臣前,她懂得她的意思。

雍帝将她的命给了她,她便依照约定,保一保雍国将尽的国运。】

雍城臣子摸不清她的身份,对她妄加揣测,甚至连不年前道门之中忽地堕魔,人人喊打门门捉杀的沈扶摇都猜过。只是未见幕篱后人,到底不敢确定身份。

她有神力而不为,选择最原始的方法,按照远州的规矩,以一千人骑困杀景国三万大军。

领兵者,正是她,里应外合之军师,是林侍郎之子林沧泱。

没人想到她能赢,在她被点名受命披上那身绒甲,臣子等着她血流战场有去无回,他们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志,让她在以身入局围困山谷的时候,狭路逢生。

【只有雍青自己知道。

当铁枪困她无路,当枪头被扎在右肩,当箭矢偏半寸擦鬓而过,当她快要提不起来手中的战戟时,她心里想的是她清冷的眉眼,不作他想地望着她,说:“你可以的。”】

“你的命我看得见。此战,不是你的死期。”

她凭着这股意志,在林沧泱深沉的眼眸下,抵开肩头的枪,提戟插进对方的脖颈,热血喷薄,溅了她满脸。

她立身在低谷,望着谷顶搭起围攻的箭矢,顶着满脸肆意横流的鲜血,笑得像地底爬上来的修罗。

此战她一战成名,名号响彻雍国每一寸土地。

回去之前,她悉心照拂每一位上场的佣兵和他的家属,给予足够的关怀和无虞的生活。

她成为民心所向,名声远在雍帝之上。

景国呈书受降,雍国悬崖勒马,生生辟出一条生路,林池鱼的话莫不有人敢不听。

这是雍青送给神女的第一份拥护。

她身在城外,并不知城内她翘首以盼的神女,已整整消失三日。

事实上,林池鱼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她眼前最后停留的画面,还是目送雍青前往前线与景国对仗。

四围无光,漆黑一片,她又回到她刚入雍城的那个环境。

“故渊?”她唤道。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熟悉的灵火燃在眼前。

林池鱼静止不动,适应这没有尽头的黑暗。

笼中的“沈扶摇”行动时她并无意识,她偶有意识清醒之时,便很快被发现压制。

她没有意识,本应记不得“沈扶摇”的一切行为,如今却清晰地映在脑海里,仿佛是她本身的记忆。

她既记得她的所为,本应也记得她的所想,但奇怪的是她对笼中这个“沈扶摇”心中想法一概不知,却对“雍青”心中所想字字句句分明,忍不住带入她的身境,替她不忿,替她哀伤。

林池鱼了然,难怪那些被放出去的修士一个个生成自己是雍青,痴痴癫癫。

那她清醒过来的契机是什么?

林池鱼拧眉。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不好!林池鱼暗叹道。

但它并不给她反应躲避的机会,正中她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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