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部不断有黑色的液体溢出,竹听渝只是简单地将戈比伏覆盖在其上,自从戈比伏与她签订了契约,这些毒什么的,其实总是不碍事,她已经习惯了,就当做被针扎了几针。
“哥哥,什么毒能对戈比伏起到作用,让我也学习学习。”
鬼桉拿起一管深灰色的试剂,随后将其中的液体倒入进另一个试管之中:“毒并不是万能的,所以我也并不打算用毒来困住她。”
手心处传来一股清凉之意,这有些像在全身上下覆盖了薄荷叶。
竹听渝看向周围,这里的蘑菇越来越多,整个视角都已经差不多被遮挡完,她伸出手,戈比伏的力量便仿若泄洪一般,迅速朝四周笼去。
“林依!”
是李阂。
但是那个人却是在那个蘑菇盖之下,李阂的手上依旧持着那株绿油油的草株,他的目光所投视的地方,正是竹听渝的方向。
他在叫她?
不对,是在叫她。
竹听渝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般,而自己的面孔,变成了林依的模样。
她没有死?
还是说,当初她借着那抹草株躲进了她的身体里面?
“李阂!”林依也大声地回应着,这声音从竹听渝的身体发出来,却并不是竹听渝所说,总是有一些怪异。
林依拉着她的身体,不断地向前方迈去脚步。
如果不是竹听渝强拉着自己的身躯,恐怕自己整个人又要重新陷入这个蘑菇内部之中。
她为什么一时之间没有看懂它们要做什么?
李阂当时不是在装猎梦者的玻璃舱里面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幻想?
“李阂,这草株我一直养护得都很好,你原谅我了,对吗?”林依的语气是竹听渝之前从未听过的,有一丝卑微,一丝乞求,这和之前她嚣张跋扈高傲的模样格格不入。
林依停留在菌菇的外面,只需再向前走上几步,整个身体就会重新被拉入其中。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对不起,李阂,是我害了你。”
林依说着便带起些许哭腔,那些泪珠掉落在地,切切实实地融入了那些菌菇之中。
当时她原本只是想着玩弄玩弄李阂,又恰逢好景不长自己的父亲逼婚,或许她的心里也有点想看一下那个傻子接触男女之事会怎么样,所以她便用这个理由直接逼着李阂入赘了她们家。
或许李阂压根就不知道入赘是什么意义,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她一直都觉得李阂傻得可爱,有蠢又乖,一天抱着颗破草也能傻乐呵,她也是闲得慌,竟然喜欢跟一个低贱的傻子玩。
在结婚后林依逗了李阂三个月,这李阂依旧不开窍,好多次林依都气得像把那颗草给一脚端了,不过看见这是唯一能够牵扯他情绪的东西,她倒也有了些许兴趣。
“喂,你这颗草能借给我玩玩不。”
李阂看了一眼林依,随后将怀中的草递出:“给你,请照顾好它。”
“嗯。”林依看见李阂的眼睛闪闪的,亮亮的,他的灵魂应该是那种毫无杂质的纯净吧。
第一次,林依有了想把一个人的魂魄取出来观赏的冲动,她真的很好奇李阂的构造。
林依这些年虽然衣食无忧,但却并不想贪图安逸,她喜欢冒险,喜欢刺激,喜欢一切能够威胁生命的东西,因为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只不过人总是有失误的时候,或许是碍于那颗草,这李阂竟然傻乎乎地来保护她,或者说是保护她身上的那颗草,也是那个时候的第一次,林依看见了李阂脸上难得的神情变化。
恐惧,怯懦,悲伤,释然......
在那瞬间,原本单纯洁净的白纸突然被揉皱了,或者说,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突然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
“林依。”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只不过,人昏迷之后,就数日未起。
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了,林依请了数位名医,也无济于事,直到有天有人告诉她:去星泉湾。
星泉湾,星泉湾。
李阂先前的灵魂果然是被封闭了,他压根不是傻到说对外界毫无反应,而是难以释放情绪,难以反应,所有的情绪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被封隔在一层薄膜之下,那薄膜与外界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跨越。
而那颗草株,那颗平平无奇的草株,竟然成了他情绪宣发的唯一的缺口,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些人类情感的喜怒哀乐,他在触碰到草株的时刻,在与草株相处的时刻,他的灵魂,才得以喘息片刻,而那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是真的属于自己。
也许人倒霉惯了,运气相对在好的时候就会格外好,那个二等公民,一直关注着他,同样地,他也一直在心底偷偷关注着那个二等公民。
一个二等公民,一个五等公民,本来应该毫无交集,但是那二等公民竟然有把他当成傻子玩,她对他很感兴趣,即便只是一种高等之人对底层人物的玩弄与逗笑,他会好好利用,不再过那屈辱的日子,他不想再挨饿,不想再挨打,不想再过先前的那些苦日子。
即便朝他招手的,可能只是重新陷入另一个地方的折辱。
林依不知道李阂生了什么病,她只知道,那个圣主曾经对她说过:“李阂如今所遭受的一切,皆是因为与那根草株结下了契约。”
草株-它的本名叫做月释草,是流落在这个世间的一件神器,可以肉白骨,活死人,只不过李阂本身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所以只有以压制自己的情绪为代价,才能确保自己的身体不会彻底报废。
而为了保下李阂的命,则需要剔除掉草株和李阂的契约,但是强行解除契约只会造成李阂性命彻底消散,所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修改李阂的记忆,让他的意识一直沉睡,让他不断生恨,护住他的七情六欲,这样,他就可以一直活着。
即便其实是她擅自做主,让他这么毫无自由地活着,只要他的意识存在,哪怕现如今没能找到办法,但是只要让他一直活着,不管用什么方式,能活着,就有自由的那一日。
所以,只要等到了那日,她就可以因为自己的私心,无视掉李阂所遭受的痛苦,不听他无数夜里难忍的呻.吟,困住他不断突破以妄求的自由。
因为都不是时候,她不知道他不想这么活吗?可是她不敢面对,先这么活着吧,不要面对这个世间的一切,就让所有的情绪洗涤灌溉,又或者是用所有的情绪消解一切意义。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
只是当再次看见李阂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心中还是难以忍住波动。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对,他不会死,她压根不需要过多地担心他。
当草株回到他的身上,那就代表着他的记忆恢复了正常,不再是虚假而真切的折磨,也许这对于李阂来说,是为数不多的自由。
“林依,你来找我了吗?”李阂向前走了一步,他微微笑着,神色纯粹,一如当初她所看见的那样。
“我不恨你。”
他对她之前又何尝不是利用,但是当短暂地恢复精神力之后,先涌入心头的并不是厌恶她对自己人生的随意掌控,对自己的意识碾压困守,只是庆幸,庆幸自己在恢复正常的时候,能够看见面前的人。
可能这对于他来说,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温暖,如果要选择一个人相遇的话,他会很愿意选择她。
林依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不恃强凌弱,不真的鄙视弱小,她的变强不是为了碾压,而是为了守护。
只是他没有想到,再次睁眼见到的林依,竟然只是一缕魂魄。
月释草也认可了她吗?否则又怎么愿意会护住她?
竹听渝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在与林依快速地分离开来,她的四肢被菌丝拉扯着,密密麻麻的菌丝不断喷露出深绿色的毒素,正当她以为所有的一切又可以按之前的方式处理的时候,身体的软绵无力让她刹那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为什么全身都使不出力,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能挤出那么丢丢的力量,随后一股巨力将她抓入到菌菇的内部,她再一次被困在了里面。
只不过这一次,她几乎没有什么力量。
而林依的魂魄和李阂的残影,依旧浮现在自己的面前。
身体内部的力量在不断地散去,戈比伏的力量像是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是那只毒蛇。
先前她一直习惯于让戈比伏自我消解,毕竟对于它的能力向来都是很信任,但是那条毒蛇竟然可以专门针对它的特性而作出相应的措施。
如果把那个毒素提取出来加以研究,或许可以进一步研究到戈比伏的来源?
这般想着,竹听渝便调动着系统开始析取部分戈比伏的毒液。
脑中有之前无数只尸魂的身影,那些身影是如此生动,如此形象,又如此陌生,先前收集的尸魂将她围成一圈,从她这里,有一个类似是丝线一样的东西牵扯着那些尸魂。
就好像她是持刀着,而那些尸魂,全部受她的摆布。
竹听渝眨巴着眼睛,她看着面前的场景一会儿是虚幻,一会儿是现实,整个脑子晕乎乎的。
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变轻,曾经她在书上看到过,当人吃了有毒的蘑菇之后,整个头脑都会陷入一种诡异的绚丽之中,现如今看来,果然是如此。
“哥哥,她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尸魂的气息?”
鬼桉看着显示屏上突如其来的变化,那里显示的是由竹听渝而展开的不断的污染,先前他原本打算利用那条研制的黑蛇先牵制住她体内的戈比伏,结果却意外发现她体内有那些尸魂的能量?
这是为什么?先前收集的尸魂按照正常程序应该都是被收入公司才是,难道这和之前温铃所提到的那些缺失的记忆有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