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明月高悬,星光闪烁,苏家家门处。
苏稚鱼等着马车停稳,一众仆从利落麻利的放下脚凳,苏稚鱼扶着车前横木,正准备登上马车。
“等一等!!!”
苏稚鱼回头,诧异的发现竟然是苏从柔,她鬓发散乱,两颊绯红,急促喘气,似乎刚刚疾跑过来。
苏从柔笑道,“幸好赶上了,来,收好这个纳物戒,里面有给你的药和盘缠,玄级的疗伤丹药,吃了包你的伤恢复的更快。”说完,拉过苏稚鱼的手,放在她的手心。
苏稚鱼一下子将手缩回去,她看着面前少女赤诚坦荡的双眼,脑子空白,“我.......我......”
上一世,苏从柔大半时间都在太微剑宗修炼,苏稚鱼对她名义上的姐姐非常陌生。
更何况,正是苏从柔拒绝家族安排,逃婚瀚海云宗,她才会不得不嫁给战其勋。
这一世,苏从柔为什么帮她?既帮她在苏弈面前求情,又给她伤药?
苏稚鱼很擅长处理诋毁流言和恶语嘲讽,对于突如其来的好意,她非常手足无措。
苏从柔看着苏稚鱼缩回去的手,眼中泛起委屈,道,“父亲不知道的,他不会惩罚你收了我的东西。我又没在里面下毒,你怕什么?”
苏稚鱼脑子一片空白,思考半天,终于找到拒绝的理由,道,“这些东西太过珍贵,我不会收。”
苏从柔一下子急了,“这哪里珍贵了?你受伤那么严重,不吃伤药难道硬扛?”
苏稚鱼沉默,犹豫半晌,不自然的偏过头,问道,“你......你......你为什么帮我?今天才是我第一次到苏家,我们并不熟悉吧?”
苏从柔愣了愣,她没想到苏稚鱼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就当是为了我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一半血吧......或者说,今天和你打了一架,交个朋友?”
苏稚鱼看着眼前少女明媚不设防的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苏从柔看着苏稚鱼呆呆的样子,像只懵懵的小猫,忍不住笑了,一把抓过苏稚鱼的手,不容拒绝的将纳物戒放在她的手心。
看着苏稚鱼还未长开,还有些有婴儿肥的脸蛋,苏从柔忍不住揉了揉,软软弹弹,手感很好,简直是爱不释手。
苏稚鱼眼睛倏地睁大,弯弯一双狐狸眼都睁的圆滚滚的。
苏从柔忍不住放声大笑,趁着苏稚鱼还没有反应过来,立马转身离开。
门上明亮的夜明珠闪烁,点亮黑夜,灿如白昼,苏从柔身影潇洒利落,灿烂热烈如火,挥手作别,扬声高喊。
“自此一别,江湖再见。”
苏稚鱼收好纳物戒,登上马车,挥手作别,看着苏从柔远去的背影,心中复杂。
她看着苏从柔洒脱的背影,忍不住轻轻笑了。
“小姐,还走吗?”旁边的小厮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稚鱼利落转身,拉着横木,一下子登上马车,“走!!!”
苏家城墙上。
苏弈看着远远离去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山峦之间。
“家主,二小姐受伤拿的伤药都是最好的,大小姐给的纳物戒中也备好了足够的盘缠,上面还有苏家的家纹,想必有不识货的敢招惹二小姐的,看到苏家也会忌惮几分。”
苏弈点点头,“拿的是苏家的定元戒吗?”
“是,只要是元婴以上修为的攻击二小姐,都会触动阵法自动护主。”
苏弈默默看着城墙下的小路,“周叔,放她出去自己闯荡,我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周叔叹了一口气,“家主,爱其子则为之谋深远,二小姐天赋异禀,必会闯出自己的路。一味约束,反而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周叔忍不住笑了,“今天您对二小姐使出的清波浩瀚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吧,放水都要把东海淹咯。”
苏弈轻轻笑了,“你这老滑头!”
“不过,”苏弈脸上现出父亲骄傲的神色,“稚鱼不愧是我和月娘的孩子,年纪虽小,却能接住我的一招。”
周叔看着苏弈,“家主所言极是,我们都老了,年轻人的世界要靠他们自己去闯。”
苏弈看着远方渐渐沉没的夕阳,天幕逐渐从橙红变为深紫。天边是远处的山峦在阳光的映照下,轮廓分明,河流波光粼粼,河水撞击碎石,击起闪光的碎玉,蜿蜒曲折地伸向远方。
昨日的太阳终会落下,明日的朝阳又会冉冉升起。
*
苏稚鱼靠在马车上的软枕上,咬紧牙关,撕下和血肉伤口黏在一起的衣服,颤抖着手将药粉洒在伤口上,慢慢的包上纱布。
包扎好伤口,苏稚鱼一下子泄劲,仰躺在软枕上,外伤好治,内伤还要慢慢养。还好,她对岐黄之术也算了解,肯定能治好,这一切,不算很难。
她拿手遮住眼睛,透过指缝,去看明亮的烛光,低低的笑了起来。太值了,真的太值了。
哪怕伤痕累累,至少她走出了苏家,她已经迈出了和前世完全不同的一步,前路坎坷,但是她的心很踏实。
苏稚鱼摸出苏弈给她的拜帖,细细读过每一个字。
她曾听说过大无寺,天下第一刹。它位于益州槿城,大无即为象征佛法无边,无量无际。《山河志略》曾记载,大无寺肇始于伏羲创世之际。上古诸神大战既罢,佛陀借创世之灵力,于大无寺中涅槃,遂使佛教大兴。
大无寺虽历史悠久,却从不参与世俗争斗,从来都是与世隔绝,因此,千百年来,任天下世家宗门如何龙争虎斗,大无寺始终屹立不倒,遗世独立,执佛门牛耳,渡世间苍生。
苏稚鱼微微皱眉,大无寺在益州?那益州是燎原山庄的领地,燎原山庄是近百年间兴起的家族,底蕴不深,但胜在实力强劲,元婴尊者辈出。特别是燎原山庄和苍元山联姻结盟后,早已能和瀚海云宗,冀州苏家等千年大族扳手腕。
苏稚鱼记得,燎原山庄少庄主裴同初上辈子和战其勋好像关系很不好?
苏稚鱼摸摸下巴,这就很有意思了。
裴同初和战其勋容貌相当,家世相当,修为相当,皆是千年一遇的天之骄子,宗门希望,难免拿来被人比较。又因为燎原山庄和瀚海云宗本身关系极差,两人更是仇上加仇。
苏稚鱼嫁给战其勋后,经常听到瀚海云宗的人痛骂裴同初,狗贼畜生傻帽齐上阵,问候祖宗十八代,骂三天三夜不带喘气。
“裴同初这个狗贼,又让他装到了,论剑大会又给他得意了!下次看老子打爆他!”
“裴同初这个小畜生!太猖狂了!老子打不败他,少宗主绝对把他整死!”
“裴同初这个贱人!就是见不得瀚海云宗好!什么?你说什么?他居然也配和少宗主打个平手?这小贱人!”
整个修真界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裴同初和战其勋谁才是年轻一辈中的天下第一,黑市里,关于这个问题的赌注常年稳居第一,竞争极为激烈。
战其勋是极为内敛霸道的性格,但好多次,都被裴同初气的不轻。
苏稚鱼每每看到战其勋阴沉的脸色,心里都偷着乐暗爽,真的很想见一见这位传闻中的裴同初。
可惜,上辈子战其勋管她简直是密不透风,连身边飞过一只蚊子都要严查祖宗十八代,因此,一直无缘得见。
苏稚鱼摸摸手腕,那里差了一根手镯,不知怎么,她忽然想到了往事。
上一世,战其勋将她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她身体一天比一天不好,总会在冬天生病,名贵药材流水一般灌下去,却总不见好。
那时候的她就像只暴戾的小兽,还未被拔掉利爪獠牙,只想着冲破牢笼,不管不顾会不会伤了自己。
战其勋脾气不好,很多时候,都不会直接解释,直接先用最暴力最痛苦的方法压制住,然后活生生拔去利爪,不是警告就是威胁,很多时候,苏稚鱼都觉得,自己在战其勋面前不是人,而是一只被抓住的妖兽。
主人开心了,那就赏骨头;主人不开心,那就得大棒。
聪明的主人在与猎物周旋时逐渐发现,仅是暴力远远不够,还要偶尔哄一哄。
有一次,战其勋和苏稚鱼矛盾闹得太厉害,苏稚鱼病了三个月,人也萎靡不振,一点也不理战其勋。
病中,战其勋最喜欢将她拢在火狐裘中,只露出雪白的尖尖的一点下巴,细细密密地啄吻着。苏稚鱼肤白似雪,吹弹可破,细细的腰肢一臂可掌,裹在大红的狐裘中,仿佛是易碎的玉,消融的雪。红衣墨发雪肤,乖巧柔顺,每每这时,战其勋心都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