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却让他很是意外。
“幽冥司,例行办案!”
门外有五人,为首者是一名身着幽冥司玄色官服的年轻男子。
此人头戴乌纱,袖口和衣摆镶嵌赤色业火滚边,阴阳纹锦带裹腰,系一块似金似铁的腰牌,鎏金篆刻“鬼判官”官职名号。
鬼判官神情紧绷,右手按在黑金色长刀上,似乎蓄势待发。
其余四人,皆是幽冥司办差的“勾魂使者”,比“鬼判官”低上一级,也都是战斗姿态。
这间鬼宅,居然真的有人住。
还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竟是个书生?”那鬼判官眉头深锁:“不对劲,说!谁让你住在这里的?”
裴怀钧大抵猜到他们的来意。
他双手拢袖,虚虚执礼,态度周全妥帖:
“在下裴怀钧,春闱士子,不幸因雪封官道,滞留城中。”
“可惜囊中羞涩,住不起更好的地段,无奈之下,只得通过庄宅行租得这间宅子,节约些盘缠。”
“敢问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当然不妥了。
鬼判官打量片刻,见他身上并无灵异,真是个寻常士子,惊疑道:“……这座宅子,有过闹鬼的传闻。照理说,它不该租出去,赶紧搬走。”
裴怀钧蹙眉:“不该租出去,但在下确实租到了,也交了租金。颇费周折,才终于安顿下来。尊驾无缘无故叫在下搬走,这是何意?”
鬼判官见他不畏,神情难看:“在下沈云,新任霄云城‘鬼判官’。这不是征询,是命令,这座宅子你不能住,立刻搬走,这里幽冥司接管了。”
裴仙人挑起眉,文雅神情一褪,他有些想笑,“……幽冥司。”
两百年前,东君补天裂。
鬼怪肆虐已无法遏制,东君为收拾残局,谕令朝廷设立幽冥司,监天司鬼,专门处理鬼怪作祟问题。
其中,幽冥司最高官职为司主,坐镇中央。
麾下设四名副司主,分别为司天、司地、司命、司鬼。
再往下,每座城池设一名鬼判官,主理除灭当地鬼怪邪祟。
幽冥司的等级凌驾于俗世官府之上。
一旦鬼判官下达除鬼命令,地方主官务必配合,当地衙门上下都得听他调遣。
每名幽冥司中人都身负不错的修为,掌握着封印、除鬼,灭妖等手段,并且着力处理其形成的次生灾害。
或许是因为游走阴阳,他们权限极大,几乎不受约束,内部更是强者为尊。
而且,无论历朝历代如何沿革,鬼怪一日横行,幽冥司的地位就不可撼动。
两百年来,幽冥司主殿里,常年供着一尊威严凛冽的执剑东君神像。
时刻提醒他们“身堕幽冥,死守太阳”的使命。
幽冥司因东君谕令而诞生,他们甚至把他尊为首任司主。
这一任的幽冥司司主,三十年前还来东帝山觐见过他呢。
这沈云,命令的若当真是一名普通士子,也就罢了。
谁料到,他有眼不识泰山,撞见的正是东君本尊。
东君虽然装出一副温柔谦逊的模样,但实际上的脾性,时阴时晴,糟糕透顶。
裴怀钧用折扇轻敲掌心,微微眯起眼睛:“在下若是不肯搬呢?”
沈云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不对。
正常人得知幽冥司办差,自己所住之处是座鬼宅,多半会战战兢兢地唤“大人救命”,祈求他们帮忙解决问题,绝对不是这副冷淡不欢迎的态度。
所以,裴怀钧越冷淡,沈云的头脑越清醒。
即使被当面冒犯官威,他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握着刀柄,谨慎地向后退去。
他清醒许多,维持对峙的模样:“那是因为前任‘鬼判官’何常,是个尸位素餐的废物,明明知道城南有座可疑的鬼宅,却懒政至此,连基本的查封都没做,而是任其继续流入租赁市场——”
“这乐忧坊,也因那废物胆小怕事,迟迟不肯处理,才发展成如今这个鬼样子!活该那家伙自食其果,消失在这坊中。”
在他面前,沈云竟直言不讳地骂起前任。
多半是这些日子收拾了太多烂摊子。
裴怀钧站在阶上,眼眸冷漠,却反常地勾起温柔浅笑:“在下并不敬畏神鬼邪祟,此宅,在下付了钱财,实打实住了一夜,并未见到什么鬼怪,可见传言虚假,不可尽信。”
“还是说,各位大人持刀上门办差,是打算先鬼一步,杀了我这个冥顽不灵的书生?”
沈云脸色一沉:“不识好歹。等你真的见了鬼,怕是没命搬出这座宅子。何况这乐忧坊,早就不是人该待的地方……”
他字里行间,已经透露出足够多的异常信息。
裴怀钧却面无表情:“裴某的命硬的很,用不着诸位幽冥司的大人物操心。付钱租下的宅子,自然要住到约定之期。”
“还是说,诸位愿意深入鬼宅,驱逐灵异,助我家宅平安?如果这样,在下倒是乐意放行,在一旁观摩诸位大展身手。”
说罢,他温文尔雅地一笑,甚至还侧了侧身,示意他们进入鬼宅。
沈云:“……”
这书生,要钱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