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远了,差的太远了!根本无法战胜啊……
周遭的一切都在破碎,月亮合拢了双眼,幽冥逐步褪去。
在鬼母的鬼气散去,消融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前一刻。
那鬼气昏昏的赤红双目,本该彻底合上,忽然与又那苍青衣袍的书生对视。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冰冷,空旷……
不,是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
他似在看它,又似在注视无关紧要的微尘。
尸香鬼母忽觉熟悉:它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是在哪里呢?
记忆里隐约浮现出神像的轮廓,它却来不及去细想了。
朝阳初生,黑影彻底散去。
一颗属于尸香鬼母的“本源”掉落下来。
衣绛雪随便接住,是一颗通体漆黑的珠子,转手就丢给了书生,“给你了。”
裴怀钧拢住,先是勾起唇畔,却还是假装推辞:“这太贵重了。”
衣绛雪沉默:“……”
假如这家伙不是直接往袖子里揣,他都要信这客气话了。
庙宇的废墟上,蓬莱门的两名修士终于幽幽醒来。
他们修为不济还敢出门冒险,也是差点栽了跟头。
裴怀钧为保他们一命,用扇骨敲昏了两人,他们并没有看见衣绛雪现出鬼身。
待到醒来,东君庙没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这就是躺赢吗?
这对师兄弟面面相觑,心情万分复杂。
衣绛雪拢起衣袍,站在废墟上,静静看向那倾倒破碎的东君神像。
神像始终倒坐,不曾回头。
他眼眸安静,沉吟片刻,问道:“东君的神像,为何不回头呢?”
裴怀钧执起他染血的手,似乎在看面前懵懂的厉鬼,也似是在注视那个未曾远去的影子。
他淡淡微笑了:“或许是因为,回头不是岸吧。”
*
风雪停了,也该到上路的时候。
蓬莱门的师兄弟幸运存活下来,打算回门派,顺道将柳家小姐的玉牌送回家中,告知父母。
他们躬身辞别,“多谢两位前辈相救。今后若有难处,可以来蓬莱门寻我俩,我俩定会鼎力相助。”
裴怀钧没好意思说,蓬莱门的老祖都得跪着上山求他,他哪里需要这俩小朋友做事。
但他始终维持文雅书生的人设,虚虚一扶,柔声道:“折煞了,两位道长请起,不必言谢。”
衣绛雪无甚表情地呆在一旁,悄悄地鼓起脸颊,很不开心的样子。
至于这么你来我往吗,坏书生。
闲杂人等走了不打紧。
饿怕了的衣绛雪根本不会放走这满身紫气、还会做饭的书生。
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仇人的下落,竟然一时不知做什么。
裴怀钧笑着提议:“我要上京赶春闱试,不然,小衣随我去京师看看?”
衣绛雪:“京师长什么样,有意思吗?”
“京师很繁华,很有意思。”
裴怀钧笑道,“那是情报最灵通的地方,小衣若是想找什么线索,不如去打听看看。”
衣绛雪想了想,复仇还八字没一撇呢。
他甚至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仇人姓甚名谁,是死是活。
这么想来,是得去个情报流通的地方,认真找找线索。
上路之前,衣绛雪的导航鸟小啾又落在他头上,极尽溢美之词:“啾啾啾,主人,您的身姿真是太威武了!”
裴怀钧扫了它一眼,那报信鸟顿时卡了壳,委屈巴巴地,用两只翅膀抱住了脑袋,瑟瑟发抖。
书生把行囊背上,伸出食指,戳了下报信鸟,淡淡道:“指路。”
小啾立即挥舞翅膀:“遵命!这边!”
衣绛雪的鬼体轻盈无物,根本不压人。
他懒得自己飘,就扒拉着书生的肩膀,直接搭便车,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衣绛雪忧心忡忡:“我不小心拆了东君庙,东君会不会生气,要报复,非得除鬼什么的……”
“东君不会。”裴怀钧回首,把窝在他肩上的一片鬼往上带了带,似是准备任劳任怨,负鬼前行。
“你说不会就不会?”衣绛雪不信。
“真的不会。”裴怀钧无奈。
衣绛雪不但偷懒不飘,还在勾缠着书生,光明正大地吃甜品。
他把鬼雾团成一圈火红的围脖,凑近书生白皙的脖子,吸溜紫气,抿化在嘴里。
嗯,甜丝丝的,好次。
现在能随时吃到大餐,全都是因为他聪明机智,把储备粮养起来了!
裴怀钧跟着报信鸟,背着行囊,还抽空摸摸他的脑袋,“你拆他十座庙、百座庙,他怕是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说:“何况,小衣还帮他清除了窃夺神位的伪神,保住了他的一世英名。东君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报复?”
衣绛雪似乎被说服了,又无忧无虑起来:“也是,他该感谢我的。”
裴怀钧的眸光微微闪动。
他飘在雪地里的红衣,像一团热烈的火。
“是啊,他会感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