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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
窗外深沉的夜色漫上来,办公室内的讨论会却还在继续。
"从凶器指纹DNA、鞋印来看,确实没有许望舒的参与痕迹。" 圆脸的女警官点了点白板,胸前的警号牌子上写着「杨灿」。
她今年刚以优秀毕业生身份加入团队。
"但目前他是唯一一个承认和死者联系的人,但死者的手机已经不见了。"问讯周晏的年轻男警官说。
"周晏呢?"中年女警官问,她的金属牌上戴着奖章,是刑侦科第二小队的队长。
杨灿拿起来白板下的笔,在「疤痕、药物、母亲病房」这里圈了个圈,又在「IP异地」打了个问号。
"许望舒证实了前三点,但周晏描述的药品数量和病历记录差了两盒。而且她翻垃圾桶的信息很准确,但如果不在场,细节是从哪里知道的?"
中年男警官挑眉:"所以这姑娘...又是个妄想症患者?"
杨灿举手问年轻男警官:"茂之,心理医生怎么说?"
林茂之回答:"她的‘痴迷’像真实病症,但有……刻意模仿的存在。"
他拿出一份评估报告:"但周晏早年确实有精神类相关病史,"
他顿了顿,"这是..."
"这是周家点名提供的。"中年警官冷哼。
杨灿凑过头来看。泛黄的纸页上,是一份七年前周晏的病历,康和医院张医生开具。
【患者周晏, 15岁,「重度青少年偏执精神障碍」】
杨灿轻轻地转起笔。
下午她在问讯室外见到周晏,那是个年轻女人,不笑的时候有点冷漠。
可清洁工推车走过狭隘走廊时,她下意识顺手帮人推扶了门,还捡起来对方掉在地上的抹布。
"您先过,我帮您扶着。"她声音温和,笑起来像换了一个人,变得温柔腼腆。
极度偏执的精神病人,会主动帮助陌生人吗?
她的沉思被敲门声打断。
"队长,那今天要把他们放回去吗?"
门开了,一个男警官探头进来,他把着门框看了一眼走廊:"周晏是关系人,已经在等候区了,我看她有点发烧。"
"许望舒呢?"林茂之问。
"嗨,副局刚通知说他有「特殊医疗证明」,要求放人。"
中年警官皱起眉头,低声抱怨:"又一个特殊待遇的。审讯了一半就放走。"
女队长面色不改,冷声要求:"在尸检报告出来前,这几天先跟着他们,监控通讯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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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候室。
周寅沉默地看着走进来的顾淮。
"抱歉,我没看手机。" 她说。
杨灿见两人僵持,适时递来证件,询问顾淮:"请问您是?"
顾淮扫过她的胸牌,还是露出特供版浅笑,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杨警官,我是晏晏的未婚夫。"
杨灿注视着他的眼睛,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不动声色还给他。
"她发烧三十八度。" 杨灿又看了一眼周寅,向着她补充了一句,"周晏,你是自行离开,还是有人陪同?"
顾淮看向周寅,发觉她脸上病态红晕,强硬地想伸手握住周寅手腕:"我陪她去医院。"
"不至于。"周寅避开他的触碰,摇摇晃晃站起来:"我……去买退烧药。"
她起身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走廊里被带出来的许望舒。
他还穿着医院的衣服,眼眶有睡眠不足的泛青,一旁男警官正给他解手拷。
两人的目光一瞬间相撞。
他低下头,手指无声收紧了。
周寅踉跄了一下,顾淮顺势搂住她腰,而她左手下意识死死压住口袋。
U盘还在她这里。
之后周寅不再看他,若无其事走出大门。
吹来的冷风激起她脖子上的鸡皮疙瘩,却也让她清醒。
黑夜笼罩处,有人在抽烟。烟草味道顺着冬天的冷风飘散过来,刮人鼻腔。
头顶上方顾淮说"那有个24小时药店。"
"好。"她抚着他肩膀走去。
小药店夜里买药的人不多,大多数人在买计生用品。LED灯管坏了一半,灯光忽明忽暗的闪烁。
"你好,退烧药。"
他们二人的到来让门铃报响,逼仄狭长的药房里,游戏音效突兀地爆出一声"胜利"。
药店收银的男人叉着腿坐,露出白大褂下的裤衩,他玩着攻略类手机游戏,头也不抬,从身后拿了一盒。
"只有冲剂。"男人指甲缝里塞着烟灰。
顾淮看了一眼药盒和他递过来的手,没有接药,先掏了卡。
"联网坏了。"对方说,"收现金。"
"不用找零了。"周寅从钱包里摸了整钱给他,拿起盒子打开。
顾淮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后续动作。
"这有常温矿泉水么。"他扭头问收银,语气平淡。
收银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板着脸指了指一边。
"便利店。"
顾淮点点头,拉着周寅要去给她买水。
屋里光线太暗,出门反而显得马路光亮刺眼,有人在外面抽烟,那人带鸭舌帽,看不清脸。
周寅被他冰凉的手握着手腕,走进街头便利店里。冷柜的冷气寒意让她无声战栗了一下。
顾淮环顾货架的各色矿泉水,最后角落里抽了一瓶依云。
"只有这个了。"他耸了耸肩,看了一眼产地标签和PH值,要去买单。
"我喝冰可乐。"
周寅没接,她看了一眼架子上一排矿泉水,抗议道。
可惜她说话嗓子干巴巴,顾淮明显没听进去。
"谁发烧喝碳酸饮料啊?" 顾淮笑了起来,像劝闹脾气的小孩子,"喝点水吧。"
周寅顺手撕开冲剂,转身要去拿可乐,她的视线恰好穿过玻璃门——
抽烟的人转过头来,露出熟悉的、苍白的脸和小巧的鼻梁。
张铭。
周寅闭眼压住眩晕感,直接仰起脖子,一把把冲剂干吞了,直直走了出去。
"晏晏!"她听身后顾淮叫她。
她没来得及回头,一只脚已经走进夜色。
门外张铭神色紧张,佯装路人拢了拢围巾。她身形和周寅差不多,在街边停着的车旁,显得不起眼。
见到周寅似乎是发现自己,她目光躲闪,强装镇定地给她使了个眼神。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进小巷的一家餐馆。
餐馆内。
窗上的「炒菜」贴着红色胶带,油污模糊了人影,里面有附近建筑工地的工人穿着荧光马甲在吃晚饭。
"你怎么在这里?你跟踪我们?"周寅低声问。
张铭环顾四周,手扫过周寅的袖口。
周寅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接下这纸张的触感。
她拿过纸条的瞬间,恰好穿着碎花围裙的老板娘从后厨走出来,张铭收回了手,老板娘热情认为这是两桌客人,拿了菜单问她们点点什么。
"咱这招牌是炒粉!"老板娘的话像春天雨后的笋一般一节节冒出来,划过周寅迷糊的脑子。
"呃...那就炒粉?"周寅呆呆重复她的话。
"用这个方式联系我。我有证据,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张铭似乎有点着急了,声音从菜单后面渗出来。
"好..."周寅点点头,她本想劝张铭别急仔细说一下,却见她立刻扭头,走的极快,影子踉跄,像是怕什么。
"哎...!"她追出去。
油烟味道传来,老板刚把炒菜下锅。
嗅觉被菜籽油的味道麻痹了,周寅探出头去咳。舌头尖上还有未干的粉末,像白粉笔灰。
黑夜中,张铭的身影早已不见。
而远处似乎有个穿病号服的男人。
男人,还是被风吹起来的塑料袋?
周寅眯着眼分辨一会,却看不清。等待间隙,她又低头借着饭馆的光打开纸条,纸张边缘微微汗湿,里面有个虚拟号转播码。
等了许久,老板终于塞她手里炒粉,热气腾腾一盒,油腻的袖口擦过她的手指,触感真实。
周寅被这触感激灵地笑了一下,才转过身摇摇晃晃走出像胶片一样的巷子,直至看到尽头的灯光。
大脑意识勉强回笼。
"周晏。"
有人在叫她。语气轻飘飘。
是谁呢?
她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