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口袋里的旧手机,心里有不好的猜测——这个人不是会计,或者会计掌握关键证据,重要到他必须卷钱跑路。
但是他还是会去。他需要确认是谁要害他,想知道真相。
他转身看向专心开车的周晏。她喜欢用纤细的食指一敲一敲方向盘。
周寅缓缓停车后,她起身下车。而他趁机装作戒指掉落,点开了车机导航记录。
*
滨海悬崖公路。
暮色幽暗。
周寅停在了一处观景台。
这条盘山公路沿路有不少野生动物观景台,她所处的这个可以看到燕鸥。
她打开车门,便被涌入的海风吹得一激灵。海浪拼尽力气冲击着礁石,发出激烈而散漫的叹息声。
海风穿透她单薄的裙子。她打了个寒颤,快走几步。
观景台栏杆上缠着一段褪色的祈福布条,八成是哪对情侣去年新年挂的。
"周晏。"她听到许望舒的声音从斜后方穿过来。
她下意识起身回头,却见许望舒已经走到她身后。
"你这样会感冒。"
周寅摇摇头,"没事。"
她下意识想去摸烟盒。
下一秒,她却感觉到带着体温的外套忽然落在肩头。羊毛混纺的质感摩擦着她后颈。
许望舒看着她,神色平静。
他递出外套的那只手是有白色伤痕的那只。保持了递外套的姿势不动,像是给她留足拒绝的余地。
冷风立刻钻透他的衬衫。风吹起他的额前碎发,勾勒出过于瘦削的身形。
周寅抓住衣领的手指顿了顿,她接外套时碰到了他冰凉的指尖。
她最终把自己裹进外套里。这衣摆垂到她小腿中段,袖口长出两寸,倒是显得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谢谢。"她低头转向海面,鼻尖蹭过领子,闻到熟悉的薄荷香气。其中还有一丝不属于他的、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许望舒透过睫毛,默默从她身后观察周寅收紧外套的动作。
观景台栏杆震动,远处有卡车驶过悬崖公路,带来了一路刺耳的长鸣笛声。
周寅用极低的声音开口,带着一点试探:"我怀疑过,真正的车祸现场,不在这里。"
鸣笛声中,许望舒缓慢抬头,仿佛心跳骤停。
周寅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表情,终于咬了咬牙,用坦诚的语气如实相告:
"那日我和我母亲朋友吃饭,她说车祸当日她本要赔我爸,却不知为什么去了酒庄。"
她声音冷静,手指攥住了栏杆。
她昨日打开了SD卡。
刚打开,便是许伊的声音:"阿晏,这是妈妈留给你的礼物。"
一段行车记录仪录像。
夜幕中,车子直直撞向对面,有女人的尖叫声,有剧烈的刹车声,却少了这丰沛海浪声。
在这个世界里,江岑也罢,许伊也罢,在自己无路可退的时候,拼命给自己的孩子一条退路。
"法官问我为什么认罪……我说,爱让人盲目。
"阿晏,别急着揭发他。你去查一下你爷爷周鹤的死因,以及他在瑞士银行,藏了什么。"
*
一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许望舒垂眸,似乎在思索着她的话。
半晌,他听到周寅好似轻松地问,"对了,明晚你有时间吗?明天要不要一起去个聚会,见几个制作人,做舞台剧的。"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
这是个她想借机打探一下许望舒会不会赴约。
许望舒眉间一动,他看向她时,瞳孔盛了漆黑的海面。
晚风里,周寅的长发纷扬,像一面黑色的旗帜。下一秒她突然回头,眼神淬火,正撞上他幽深的目光。
他立刻垂眼开口:"我明天有点事。"
周寅用手指尖有节奏地敲起栏杆,向许望舒打趣笑了一下,藏了她隐秘地试探:"这么重要?"
许望舒许久后才说:"去了才知道。"
周寅又摆出非常惋惜的表情,"没想到你这么忙。有其他事,那就算了。"
他不再接话,走到周寅身旁,轻轻扶住栏杆。
海风撕扯开他的衬衫领,他下意识按住,手指关节青白,指尖的银色尾戒反射了最后一缕天光。
周寅心里一缩,她意识到,许望舒这单薄的衬衫在入夜的海边肯定很冷。
她立刻脱下外套:"还你,你冻得手都白了。"
"不用。"许望舒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说。
周寅抿紧嘴唇,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拉向她:"你可以放到口袋里。"
她触到他的瞬间,他的指尖因为这样的温暖,猛地颤了一下。
而后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抽手。
"周晏。"他声音干涩。
抽手的力道不重,却让周寅惊讶无措。她一瞬间愣愣看向自己的手指。
空气凝固。
许望舒目光触及她的表情,喉结微动,欲言又止。
最终他垂下眼帘,后退半步,却沉默地把手塞进外套口袋。
"我自己来。"
夜幕里,有烟花在海平线绽开。
周寅注视良久,手指向远方的灯塔,换了个话题开口:"我在海边散步时候想过,人的一生渺小而短促,大海潮起潮落生生不息。
"你说善恶的界限,如果能像海水和礁石一样分明,是不是人会活得容易点。"
许望舒沉默了一下,还是接了她谜语人一般的话:"大部分人以为自己是礁石或是海浪,但他们只是海浪里的沙子。"
"那你呢?" 周寅侧头看向他。
她发丝的椰子香气,让许望舒后颈泛起微麻的刺痒。
他顿了顿:"我大概会站在岸边,看浪和礁石谁先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