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榆离开的时候将那本古书带走了。雾山爷爷看着院外的那个苍天古树好一会,垂下苍老起皱的眼皮,起身慢吞吞的将茶具收拾好,离开院子走到古树下。
古树仍旧是那般模样,若是硬要说与先前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似乎比先前要更有生机了些。这么一看,倒是给人感觉这树是逆生长的。纵观那些和古树一起种下的树,到如今还留存的就只有这么一棵了。
可以说,老人活了多久,这棵树就跟着他跟了多久。
老人家叹了声气。不知他在叹息什么,但老人身上的颓败却是分外明显。他不娶妻,也膝下无人。若是硬说要有个什么的话,温白榆算是他的孩子。他是奉命看人,却也把温白榆当做亲生的孩子在看。他照看对方的时间不长,更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或者是神一跟他一起。
一个神,可以没有儿女,没有妻子。但唯独不能没有传人。
说到底,自己不过一介山神。机缘巧合拥有掌管万千生灵的能力,但这能力终究不是属于他的。自己总是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神也会有劫难,对于温白榆他们来说,不过一觉睡去,睡个数年,便重获新生。
但雾山爷爷不一样。在很多年前江景年离开的那一刻,雾山爷爷就知道自己不得善终。
他受到了江景年的馈赠,但同时也受到了来自天道的“迁怒”。
江景年是各界公认的“团宠”,受天道喜爱,得各界宠爱。就连当时各界公认的冷面人顾墨寒都对江景年分外关照。以至于当时大家都私下里讨论顾墨寒是不是喜欢他。
江景年和雾山爷爷的遇见,可谓是世上最幸运的人和世上最不幸运的人的相遇。
江景年那个时候还是青年,天不怕地不怕。遇见雾山爷爷的时候也不怕,不怕那些传闻,不怕他们在背地里的嘴碎。
……
往事种种如梦如烟,雾山爷爷骤然回神。他看了眼挂在远方将落的晚阳,抬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心里隐隐有了决定。
温白榆回到住所,将古书放在桌上。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心中传来的刺痛让他不由得捂住心口皱眉。下一刻,他就听到裴裕景的声音传来:“快点!你家楚泽有危险!”
温白榆皱眉。半晌,他声音沙哑的说:“不行,冰殿出事了。”
说完这句话,就见红绳轻闪,下一刻,裴裕景落在他身旁,他伸手扶住温白榆,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难看:“怎么回事!”
心里传来的刺痛让温白榆眉间拧的更紧,他没耐住,低低喘了声气:“我不知道。所以我得赶过去看一下。”裴裕景愣住了。他下意识的问道:“那楚泽怎么办?”
话音刚落,温白榆抬头看向自己。
那一瞬间,裴裕景就知道温白榆的选择了。他叹了声气,“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像是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温白榆轻轻点了点头。
裴裕景松开对方,理了理衣衫:“那你小心,楚泽那边要是还有别的事我再跟你说。” 温白榆点点头,直到对方离开,他才迈步赶到冰殿。
冰盘上的一丝红线格外明显,温白榆抬手抚上那根线闭眼。
……死人线?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温白榆看着面前着条血红的线,忽然想起什么。他抬手迅速调出楚泽的那根线,原本浅淡的线,此刻却闪烁着猩红。
这气息不是妖界的,为何楚泽的人会误认为是妖界的?
因为这个鬼自始至终,都不是地府逃出的鬼。而是在妖界离开却始终没有进行投胎的鬼。温白榆皱起眉,那为什么这个鬼会和楚泽有牵连,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楚泽的时空线?
温白榆再次闭上眼。整个人仿佛浸在黑暗中,周围全是逃鬼生前的画面。画面铺满了整个黑暗,迅速出现又被掩埋。
很快,画面停滞在其中一个地方。
温白榆目光一凝,脸色可谓是一变再变。
豆蔻年华的少女在深夜救下受伤的神明,神明许给少女一个承诺。普通神明的承诺就一诺千金了,何况是执掌刑罚的神明。
因着这个承诺,少女和神明之间产生了细极如线的联系。又因为是承诺,短短的细线只要一断,就能影响到神明的时空线。
叹息声似乎从远方传来,温白榆睁开眼,他想不明白少女为什么会跑,但眼下不是思考这个问题。温白榆眼眸深沉,他看了眼冰盘,转身离开。
地府
顾墨寒理了理衣衫,看着黑白无常将逃鬼押入鬼门关,无声地叹气。
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顾墨寒垂了下眸,侧身看去。就见十殿冲自己拱手行礼:“师父。”
顾墨寒微微一撩眼皮,眼眸里不带任何感情:“嗯,什么事?”
十殿直起身,抬手食指抵在鼻尖,轻咳两声:“温小朋友来了。”顾墨寒微微一愣,随即十殿就看到对方眼里明晃晃的笑。
“温小朋友”是十殿给温白榆特有的称呼。那个时候因为雾山爷爷有事得出去一趟,小温白榆就独自抱着自己的行李跑到地府来。
那个时候十殿没见过他,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物,所以在看到温白榆出现在地府的时候他就给对方取了这么个名字。可不曾想,温白榆不但没有反感,还闷声“嗯”了一声。后来顾墨寒知道的时候小小惊讶了一把,但也就随着十殿去了。
因为这个,十殿是除了顾墨寒之外,第二个和温白榆亲近的人。
这称呼喊久了,后面十殿再想改,也很难改回来了。被喊的那个人索性一摆手,就让十殿这么叫下去了。
顾墨寒眼里泛起笑,他偏头看了眼十殿:“知道了,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