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颍川回来后,没歇上几日,刘小宝又马不停蹄地在外奔波。毕竟是乱世,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已是难得了。
折竹也忙碌得很,忙着用新买的香料尝试做各种菜式、甜品、饮品。
好容易敲定了几款新品,就有侍女来报:“折竹姐姐,张太守来了。”
张超如今任着广陵太守一职,与王府往来密切,隔三岔五上门一回,所以折竹也没怎么当回事。
今天他来得也巧,折竹端了一盏新做的饮品:“你尝尝,味道如何?”
他却顾不上喝东西,先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折竹:“殿下在信中说,辟雍学宫的陈宫院长带着典籍正往广陵来,让我好生安顿他们。眼看不日就要到了,我想来讨折竹你的意思。”
折竹看了信,的确如他所说。
她也明白张超为何皱眉:“城里倒是有空宅子,只是年久失修,一时也住不得人。照殿下信中所言,学宫人数与典籍数量,也不是区区一间屋子就能放得下的。”
张超点头:“是啊,来之前我已经让人去修缮旧宅了,便是昼夜不歇,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入住。”
“那就先安置在王府里吧。”折竹说,“正好殿下带了一部分人出去,先让他们来住着,等外头的宅子收拾好了,再给挪过去。”
“如此可就是帮了大忙了。”张超大喜。
折竹将那杯奶茶推到他面前:“现在可以喝了吧?”
“好说,好说。”张超软绵绵地笑着,端起来喝了一口,“哎呀,这是什么口味?还怪香的。”
“香就对了。”看他的表情,折竹就知道这款饮品定错不了,“你要喜欢,等下走的时候多带几杯回去,给你家里人也尝尝。”
“那怎么好意思?还连吃带拿的。”他低下头笑着。
“少跟我来这套。”折竹笑道,又向侍女点了点头。
侍女会意,下去准备了。
“对了,你长兄近来如何?”折竹又问。
张超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折竹叹了口气:“入了秋天就凉了,没病的人尚且会得病,更何况你长兄身体本就不好。他那个人又多思,慧极必伤啊。”
她说着起身:“我去挑些补品,下回你去陈留,顺便带给他。”
张超也跟着站了起来:“上回你做的那个点心,我带去给长兄尝了,他倒意外地很喜欢,那一日进食都多了些。能不能……”他不好意思开口。
折竹回头望了他一眼,好笑道:“你知道那玩意儿多难做吗?压一盆果子才出那么一点汁,九蒸九煮,还要拿上好的药材熏着,野蜂蜜调着,要是还没效果,谁巴巴的费劲去做那些个?原是殿下嫌药苦又不肯好好吃饭,我才做了那么点,顺便给你长兄捎了些去。”
“我不晓得这么麻烦,”张超有些讪讪的,“那就别……”
“不过,”折竹截断他的话,“既是他爱吃,又有功效,那再麻烦也得做呀。”
她跨出门外,深秋的阳光也带着些微凉了:“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他可得给我活长久些。”
*
陈宫抵达广陵的那天,折竹与张超一道在王府门口迎接。
原以为能做到辟雍学宫院长的,就算不是个鹤发鸡皮的老人,那至少也会是个严肃古板的中年男人。
可当那面如冠玉的文雅学士自称是陈宫时,折竹一下子没绷住:“你是陈宫陈院长?”
“正是在下。”对方笑眯眯地说。
折竹于是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死死印在脑子里。
为尽地主之谊,一连几日,折竹都会去别院中陪陈宫一道用午饭。
陈宫倒没说什么,他身边的白发学者这天终于忍不住抱怨:“真真是世风日下!”
他虽未言明,但只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听他那不屑的口吻,折竹也已心知肚明。
她还没发作,陈宫先开口了:“不得无礼。”
“可是院长……”
陈宫摇了摇头:“折竹女官有好学之心,且与她交谈,我也受益匪浅。若是因她是个女子就要拒之门外,那未免也太浅薄了。”
折竹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她哪有什么好学之心啊,她来陈宫这儿,纯粹就是还没看腻他那张脸。再加上他这个人说话又好听,完全不似她刻板印象里的学宫院长,所以才来得勤快了些。
陈宫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笑着问道:“折竹女官才说,百家典籍中论语读得最多,不知最喜哪一篇?”
折竹想了想,说:“倒也不记得是哪一篇了,只是有一个理念,我却是赞同的。”
“哦,是什么?”
“有教无类,因材施教。”
陈宫闻言,稍稍思索,点了点头:“的确,千人千面,若是都只套用一个模子,那教出来的也就只有一种人才了。”
折竹失笑:“那倒也不见得,便是一个模子,也会有万千细小的差别。毕竟是人,不是物,人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但教育就该有教无类,无论男女,无论贫富,都该识文断字,哪怕是最基础的也好。读书明理,读史明志,有教化才会有文明。一个民族的受教育程度,决定了它能走得多高多远。”
“简直是一派胡言!”白发学者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怒斥道,“士农工商,就该各安其命,各行其是。若是人人都读书,那是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