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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青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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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漆黑死寂的深渊中一次次飞跃而上,永不知疲倦。

他向往着没有束缚的天际。

云涛与狂风皆是魂牵梦萦的渴望。

他渴望在云浪里穿梭,渴望与飓风同舞,自由自在,无法无天。

梦想似乎很快就要实现。

然而重见光明只有短短一刹那,噩梦般的墨袍又突然降临于眼前,那墨袍如深渊一般漆黑,挡住了光亮,挡住了色彩,挡住了万物,一缕风一丝浪也不允许放进来。

墨色铺天盖地笼罩而下,化成无穷无尽的锁链,将血肉心魂一起紧缚。

他再也不能飞跃。

只能陷于另一重漆黑死寂的深渊。

……

深潭里沉着青黑色的水,浑浊不堪,他被纵横交错的锁链捆缚在其中,看不见天地与未来,他试图挣扎,然每动一下,都会从骨血里升起颤栗,外皮宛若被刀割斧凿,痛不欲生。

千刀万剐之苦也不过如此。

春水街的夜晚很是宁静,计非休不知道第多少次失眠,闭上眼就会看到淋淋血光,听到痛苦的嘶喊,嗅到尸.体腐.烂变臭的味道。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安眠,只好爬起来到后院里去练剑。

月光很明亮,他的一招一式都呈现在天地间,怀着恨戾之气的剑不会有任何突破,他不过只是在发.泄罢了。

“小非。”

计非休浑身一僵,收剑转过身去:“云大哥。”

云择肩上披着件桑隐的外袍,他倚着门框,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他自己则被前所未有、清晰无比的噩梦惊醒,同样睡不着。

计非休忘了戴面具,如同被剥了外.皮一样有点惊慌有点无措,想去找回他的蛇.蝎面具赶紧戴上,最终只是垂下脑袋:“吵到你们了吗?”

云择还是第一次看清小少年的脸,月光下虽有些模糊,他还是明白了桑隐建议这孩子戴上面具的原因。

“没有,你师父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小非啊,欲速则不达。”

计非休道:“他才不会说出担心。”

“心里这样想呢,”云择一笑,“你还不了解他吗?”

计非休说:“我天资低劣,只能比别人多出百倍千倍的努力。”

“那么努力,是想斩妖除邪,还是锄奸扶弱?”云择在门槛上坐下,拍了拍旁边,“过来坐会儿。”

计非休坐过去,没答他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生硬道:“我立志要做一个坏人的,什么斩妖除邪、锄奸扶弱?我才不稀罕。”

云择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也不能不睡觉啊,你看你,饭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将来铁定长不高。”

“胡说!”计非休有点不爽,“我爹我娘都很高挑,师父也很修长,我怎么会长不高?荣姐姐都说我高了。”

“她是哄你呢,”云择道,“你瘦得都没有二两肉,将来连剑都举不起来。”

计非休本想反驳,又发觉他说的是事实,半晌才道:“我会好好吃饭,也……好好睡觉。”

云择温声道:“满城大夫没有我不认识的,少眠并非不可调理的情况,明日随我出去一趟看看。”

计非休:“我不。”

云择:“桑隐让我说的,你若不听安排他就不教你了。”

计非休:“……你不要拿个鸡毛当令箭。”

云择眯起眼睛:“那你猜他听不听我的话。”

“……好吧。”计非休说,“云大哥,有时间我教你下厨吧。”

“嗯?”

“我学成了就要走的,”计非休道,“你俩吃饭都是问题,要不你们就找个厨子,否则连个伺候饭食的人都没有,可怜不可怜?寒碜不寒碜?……话说回来你一点也不像个高门公子,皇都的公子都需要一院子的人来伺候。”

云择笑了笑:“随心自在嘛。”

“总之,”计非休道,“我不放心你们两个。”

“操心太多了啊,小非休。”云择说,“你会酿酒吗?”

他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小非少年还真会:“我娘会酿酒,我知道方法。”

云择说:“教我这个。”

“行。”计非休答应下来,又问他,“云大哥,我能跟你学琴吗?”

云择瞪了瞪眼睛,努力把瞌睡逼回去,耐心地同他聊天,缓解他失眠的苦闷:“怎么?非得你教我一个,我教你一个?”

计非休说:“不是,我感兴趣而已,能学的东西我都要学。”

云择:“精力会够?”

计非休点头:“乐声亦可制敌,五大神器中不就有一样是簪花箜篌吗?”

“名字倒美,若能听此箜篌之音,不失为一件幸事。”

计非休:“那你要遗憾了,虚行宫看它比命还重要,几百年都没有拿出来过了。”

他年少多历练,去过不少地方,所知甚广,什么东西都能说几句,且不会像谢乘羽一样天马行空夸大事实,与他聊天倒是可以受益匪浅。

不过云择更感兴趣的还是桑隐,桑隐虽不会对他隐瞒过往,却也不可能每一件事情都提及,尤其不会夸耀自己,所以他要趁机多打听一些。

“师父很强,他的剑只是凡铁,但是斩魄剑式从人到妖都可以斩,四年前东及州那只伤了不少人命的大妖怪玉蝠王就是死在他的剑下,三年前西南镇苍府出了妖祸,恰好师父路过,镇苍将军才免于死伤,若非后来遇上燕……遇上那个渣滓被耽误了时光,师父绝对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猎妖人了。”

计非休想了想,若说师父唯一算是挫败的地方,那就是在面对戾妖狐魂时失了利。

没办法,谁遇上这东西都要失利,那是集各方之势都无法诛灭的强大妖邪。

将来若有机会,他倒是想试一试……虽然这个想法很自不量力。

按照计非休小少年的方法、在桑隐的帮助下云择终于封好了一坛果酒时,桑隐的传剑授业也到了尾声。

是时夏燥已过、秋风渐起,云择蹲在新挖的泥坑边,发现槐树旁长了一株柳芽,附近又有不少青苔,很是奇怪,他从坑里捡起一片适才飘落的柳叶,把酒坛放了进去:“此时埋下,来年开春应该就可以喝了吧?”

计非休想起他折腾了那么长时间、浪费的各种材料,说:“味道我可不敢保证,若是酿出了一坛馊水我也是不负责的。”

云择开朗道:“告诉我们你的所在,无论是馊水还是佳酿,到时候都寄给你尝一尝。”

“我不要。”计非休傲娇地“哼”了一声,挥着锄头吭哧吭哧地把土给埋上了,埋完,拍着小槐树晃了晃,晃下几片叶子,心想:我娘酿酒的步骤我一分不差全记了下来,云大哥虽然手笨,但也……应该会好喝的吧?

桑隐轻轻挥走云择肩上飘零的树叶,又握住他的手:“来年,我们一起挖出来。”

“好。”云择心里一软,拉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

桑隐亦情不自禁,亲了亲他的唇。

“师父,云大哥,”计非休背着身不看他们,嚷嚷道,“你们会教坏小孩子的!”

云择挑眉,桑隐敛住了表情,说道:“过来学你的最后一式。”

计非休连忙放下锄头转过身来,恭恭敬敬俯首一礼:“是。”

桑隐手中之剑带起罡风,摧花折叶,翻云逐浪,那是一种迅疾又霸道的剑法,经他一舞,凡铁上便飞涌出一层灵光,威势逼人,披荆斩棘,似可将世间的所有阻碍都斩碎于风中。

云择不是第一次看他舞剑了,桑隐对计非休大多是言语指点,亲自示范的时候不多,云公子每每旁观都看得津津有味,心神荡漾。

舞剑时的桑隐跟平时不一样,平日里他气质淡漠,情绪平稳,用剑时则会锋芒毕现,即便不刻意展露也能让人感觉到凌然的威压。

他也是一点一点喜欢上桑隐的全部,这种别样的风采自然也很钟爱,要刻在脑子里才好。

可云择不知道,桑隐也从未对任何人提及的是,那些皎月石碎片伤了他的元气,也折损了他的灵力,休养数月旧伤虽不再痛,他的实力却已无恢复到巅峰的可能,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本来他连剑都不愿意再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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