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月光清透明亮,云择愣神赏了一会儿,发现桑隐往地上另铺了一床被褥:“你睡地上?”
顿时不好意思了,他住人家这里,竟然还占了人家睡觉的地方。
桑隐:“屋顶我也常睡。”
所以没问题。
“别那么辛苦,”云择拍了拍床铺,“一起。”
桑隐感觉不太方便。
云择:“你说当我是朋友。再扭捏下去,我可就要滚出去流浪了啊。”
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晓得了拿捏桑隐的方法。
桑隐沉默片刻,把外袍脱下叠整齐,这才躺下来,挨着了云择随意放着的念珠。
云择拿起念珠转了转,他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平日里药不喝,念珠也几乎忘了:“也不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经文佛义都压不住噩梦……”
桑隐道:“前世因果会在前世结,不要担心。”
云择看了他一眼:“我给你的那瓶药呢?”
桑隐:“怎么?”
“伤痕还明晃晃地亮着,不用灯都能看见。”云择直接去扒他叠在床头的衣服,找到了药膏,“你肯定没用吧?”
桑隐:“对不起。”
“道什么歉?”云择点了灯烛,“那伤我看着不舒坦,我得给它抹平了。”
说着便用手指弄了药膏往桑隐脸上抹。
桑隐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老实躺好,任他摆弄。
两人的距离越近,他便越是有一些……紧张,倒不如最初陌生的时候坦然,大概是那时候什么都不在乎。
药膏的味道不刺鼻,有一种清新的浅香,原本透着凉,经由云公子的指尖又变得温暖起来。
“别的伤也来点?”云择指的是他胸口的伤。
桑隐第一反应是拒绝,可又想了想,我怕什么呢?没必要拒绝。
云择瞅了他一下,扯.开他胸.前的衣服,愣住了。
之前在帐中光影朦胧,都没仔细看过,这会儿才看清那些伤痕的模样,一个个指甲大小的殷红坑洞像烟花一般散在桑隐的胸膛上,隐隐透出血色,极是可怖。
他不知自己是否明白了桑隐为何会疑惑自己的气味……这些坑洞上散着淡淡血味,并不刺鼻,更不存在腥臭。
“疼吗?”
桑隐:“不疼。”
这定然是骗人的,但从来没见他表现在脸上过。
云择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口劝道:“疼的时候就喊出来,不要忍着。”
桑隐:“好。”
云择没有多说,往这些旧伤上涂抹药膏,意图让所有痕迹都消散。
桑隐再一次感受到他的温柔,开始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云择这么好,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他?
“为何做不擅长的事?”云择随意聊着。
“茶馆吗?”桑隐道,“我没有擅长的事情,以为要做生意开茶馆最简单。”
倒不如说,他所擅之事与他想要的平静安稳冲突太大。
“也没什么难,我帮你。”药抹好了,云择道,“反正天不冷,就这样敞着晾一晾吧,好的快一些。”
桑隐:“多谢。”
“别那么客气。”云择擦了擦手,“朋友嘛。”
他们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云择给桑隐提茶馆整葺装饰的意见,又教他烹茶选茶,发现他算账不太行,还教了他打算盘算账,他沾的那些市侩流气在桑隐面前全是宝藏。
他们不会深入探问对方不主动提及的事情,也不会再有某些方面的过界,躺在一张床上也只是单纯睡觉,相处起来便轻松了许多。
“有一幅五神困妖图昨日刚到的,乃是珍品,给你们看看。”荣洛一听说云择想给朋友淘几幅字画,便很是热情地把他们请了进去。
云择与桑隐一起跟着荣洛到了库房,待灯烛点燃,荣洛小心地展开了一幅画卷。
五神困妖是天承皇朝经久流传的故事,讲的正是虚行宫七百年前的一位登仙者造出五大神器为天承元帝驱邪镇妖的事迹,此事迹记录于典籍,留存于话本,也常见于画卷,画卷往往作为驱邪之物被人们置于家宅之中,有的五神困妖图为大师名家所绘,技艺精巧,色彩考究,便也可作为艺术品来观赏,价值不菲,荣洛手中的这幅就是。
云择道:“真的有驱邪镇妖的作用吗?”
荣洛疑惑:“再出神入化的妙手也画不出那样的效果吧?除非是皇宫里的那一幅,谁也没见过。你们不觉得这幅画的很好看吗?”
五神困妖有不同的画法,但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是以五神器为主角,一种是以五个手持五神器的先代猎妖人为主角,这幅画上五个人背临于苍生、面朝于妖魔,英姿飒飒,巍然不凡,令人望之即生敬意。
云择问桑隐:“怎么样?”
桑隐的目光从右上一名猎妖人掌中的圆月型神器上掠过:“很美。”
云择道:“那我便要了,除此之外,还得再选几幅山水花草。”
荣洛道:“实不相瞒,我这里现有的古画没有谁能与这幅图媲美,挂在一起恐怕不相称啊。”
“那就不挂在一起,”云择笑道,“我怎么感觉你很不舍?”
荣洛确实不舍,咬了咬牙,道:“说的什么话,送给你了。”
选好了字画,她又在百忙之中请二人用了一顿饭,并悄悄问云择:“这位桑公子,你怎么认识的?”
云择:“……不打不相识。”
荣洛好奇:“那个蔺,掰了吗?”
云择垂下眸子:“嗯。”
荣洛知他心里难受,低声鼓励道:“掰了就掰了,下一个更好,我看桑公子就不错。”
云择笑了笑,欲要否认,迎着她热切关心的目光又没有把否认说出口,只道:“你也留心着些自己。”
荣洛道:“我不急,男人哪有生意重要?况且我爹跟你哥想法一致,总认为咱俩青梅竹马就应该在一起,有道理吗?”
云择:“没道理。”
回去茶馆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云择抱着五神困妖图,数着明天要做的事:“订做的桌椅应该要送过来了,茶具也得去整几套新的……你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吗?”
桑隐走在他身边,摇头:“全凭你来做主。”
云择愣了一下:“这不好吧?”
桑隐道:“我觉得,你的意见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