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会把衣摆鞋履弄湿,贵妇千金们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天气出门,茶馆里没有客人。
桑隐如常地忙活,把桌椅收拾整齐,筛茶叶,洗茶具,煮茶汤,而后独自坐在窗前观雨品茶。
心中很是宁静。
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淡然安宁的状态。
“你这儿只有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吗?”
楼上房门打开,云择揉着背出来,撑着栏杆问。
一醒又在那个房间,看到熟悉的帐子熟悉的布局,他差点没崩溃。
桑隐抬首:“嗯。”
云择打了个哈欠,看清他身上披着件青衫:“你救的我?”
桑隐:“顺便。”
云择顿了顿:“有吃的吗?”
桑隐:“如不嫌弃,厨房有粥。”
云择看着他。
桑隐明白了,去厨房给他盛粥。
不去提及之前的尴尬,他们相对时的气氛竟很是平和。
或许是雨水沉淀了浮躁。
云择也在窗边坐下来。
桑隐的手艺很烂,一碗粥都可以那么难吃,但因为腹中实在空虚,云择还是忍着吃完了。
他又喝了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震惊道:“你煮的?”
桑隐:“嗯。”
嗯什么嗯?只会“嗯”,这么呆的吗?
云择前后看了看,茶馆里也没有别的伙计,他更加震惊了:“你就这样做生意?”
“嗯。”桑隐迟疑了一下,“不好喝?”
云择不评价,道:“把你的东西给我用一下。”
桑隐照做。
云择端起匣中茶饼,轻轻一嗅,道:“茶是好茶。”
桑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衣袍松散的年轻公子煮茶滤茶极是随意潇洒,沁香的热茶很快便倒入杯中,推了过来。
“尝一尝。”
桑隐只看颜色就知道此茶不凡,待入了口,眼睛不由微微睁大了……一样的茶饼,一样的流程,结果怎么会是天壤之别?
云择看他的表情,笑道:“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桑隐一顿。
“可以不用说,反正不是卖茶的。”
桑隐道:“可否将烹茶之道传授于我?”
话说完,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很少有对人这么主动的时候。
云择没有回答,抻了个懒腰,瘫在椅子里,沉默地看向雨幕。
良久,他道:“那些蒙面打手不像好对付的,你怎么救的我?”
桑隐:“略学过些拳脚。”
“看不出来,”云择扫了眼他五颜六色的脸,虽带着伤,本貌却不难辨,“你长得像一个只通诗词歌赋的文弱书生,没想到。”
桑隐:“只看表象,会被迷惑。”
云公子只看外表的话,倒像个整日斗鸡遛狗、惹是生非的纨绔子,不像是精通烹茶之道的。
云择道:“不是怕惹麻烦吗?怎么又来管闲事?”
桑隐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也许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他道:“你也一样。”
你也来帮了我。
云择虚虚抱了下拳:“多谢相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桑隐。”
“桑隐,咱们往日恩怨扯平了,烹茶的话……”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学的,不应该看一遍就懂了吗?
“其实你这茶馆的问题不止是茶。”
桑隐正襟危坐:“请赐教。”
云择:“你想要的是一个什么风格?”
桑隐:“嗯?”
云择坐的更松散了些,一条腿踩到椅子上,手腕搭在膝头:“谁都可以来喝茶,重点在于你,若要热热闹闹宾客满堂,可将桌椅陈设换成更鲜亮些的颜色,请个先生说书,或者找人唱时下流行歌谣,换着花样哄人开心,生意便很好做。若你想要雅致清净些,”他随意指了下堂中摆设,“这样满满当当的桌椅便要撤去大半,挂几副字画,设几扇屏风,寻些应景的花草点缀,布局讲究些,再请琴师于馆中奏曲,亦可吸引人,你这里的茶本身不错,只是需得注意烹煮时的火候,配茶的点心则可精致些,我知道有一家铺子的点心做的好,可以推荐给你。”
桑隐极为受教,很认真地听着。
云择撑着额头笑了笑:“都是胡乱说的,莫要太当真。”
桑隐觉得很有用,认真道:“多谢。”
云择道:“在我来看,烹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你可以多练习……我再给你示范一次。”
桑隐把茶具清洗好,供他使用。
云择便开始慢条斯理地烹茶,一整套动作仍旧娴熟且潇洒。
门槛外探头探脑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正是那只舛猴小妖,它一直跟在云择身后,偷偷摸摸不知道想干些什么。
云择没有精力留心猴子的存在,当下发现,也只是淡淡瞥去一眼。
自数百年前被击退于御界之渊外后,除了戾妖狐魂,妖族对人族便没有太大的威胁力了,有危险的妖邪会被驭邪司和猎妖人诛灭,近年常有人驯化妖物为己用,舛猴这种连化形都不会的低阶小妖跟家宠猫狗一般,没有什么危害性,即便是驭邪司的人看见了都会忽略的。
桑隐亦看去一眼,同样没有理。
小舛猴想跳进茶馆里,却又莫名害怕,吱吱张望了云择几下,最后转身钻进雨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