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高坐在榉树枝上,漠然俯视着被树丛包围住的深湖,她离地面或许有数十米,离湖中央更是相隔甚远。
她看得并不真切,但能感受到湖上发生的所有细节,包括每处水纹细小的波动,还包括……这湖里没有任何生物。
一潭死水。
两道不同大小的脚步声近了。
温念只是看着。
年轻女人拉着幼童,将她带到了湖水边。
她们的面庞在夜色中不甚清晰。
年轻女人说:“你不是她。”
幼童只喊道:“姐姐。”
下一秒,女人毫不犹豫地将幼童推入湖水,水花四处飞溅,湖面瞬间变得模糊。
温念几乎没有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她闭上眼,只觉得有些无聊了。
湖中央掀起一阵强波。
温念重新睁开眼。
年轻女人在湖中央挣扎,头颅不断上下浮动,皮肤在月色下显得惨白,面皮肌肉松懈,如同一颗蜡像头在被火烧炼,融化的眼角近乎要滴在脖子上。
这是杀人不成,被反杀了么?
温念搜寻片刻,找到她的眼球对上。湖中人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和风声无异。
但她听懂了。
女人在说:“替我去死。”
温念从梦中惊醒。
还差十二分钟到早晨七点。
手机兢兢业业地弹窗提醒她,检测到您已起床,是否需要关闭睡眠模式。
温念用力地闭了几秒钟眼。
她身上的伤口消失了。
地图上没有标注任何湖泊,梦里的内容放一放,她还是得先去红屋。
她差点儿没认出来红屋。
栅栏歪扭破烂,院子里到处是垃圾、石头和被踩得脏污的草。外墙上被泼上了大片的红色油漆。
一个稍显荒谬的想法渐渐在她脑中形成。
这是红屋名字的由来。
红色油漆并不是成片的,只是谩骂的内容一层一层盖上去,几乎没留下多少缝隙。
她勉强从这些深浅不一的颜色里,分辨出了几段能看清楚的句子。
“滚回去!外来者!”
“灾星!为什么你没死?”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饱含恨意的红色,渗进土地里,牢牢扎进红屋的土地。
红屋的玻璃窗被尽数打碎,只余下尖刺型的残渣插在窗框上,还在顽钝固执的防着风。
门是开着的。
房子内果然如新发布的规则所说,空无一人。
里面倒是出乎意料的正常。
尽管地板上有很多被石头砸出的坑,桌子椅子也伤痕不断,但它们摆放有序,并不杂乱。
有人耐心地整理过这里。
温念直奔二楼。
《保姆守则》——不要进入玛丽的房间。
温念握住门把手。
(此条针对你所有的工作时段。)
温念推开房间门。
她现在可不是保姆。
房门大开,无事发生。
温念身体晃了晃,呼出一口气,定神朝里走了进去。
窗户破损,家具和墙壁上都有小坑,不过和楼下一样,这里被人仔细打扫过,仍残存着些温馨之意。
温念将所有的抽屉翻开,没什么收获,里面基本上是一些生活用品。
她没死心,目光又落在了床上。
掀开床单后,果然在床垫和床板的夹层里摸到一个硬壳笔记本。
……其实也只是胡乱试试。
笔记本外壳上印着崇德出版社,是空白本。
它整体上很新,只有寥寥十几页上有使用过的痕迹。
温念从前往后,翻开读了起来。
笔记本内的绝大部分内容没有日期,像是使用者随手记下的片段。
扉页写着“我生命中所有值得感恩的事”。
这是爱玛的笔记。
【很难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但无论如何,我们总算是安家了。崇德镇多么高尚啊!我真希望我出生在这里而不是蒙特镇!罢了,罢了……】
【布拉德利先生帮我安排了护士的工作,他说我们崇德镇都是互相关怀,形同一体的。我们崇德镇!这么快,我就被这里的人认可了!当然,我什么都不懂,只能从头开始接受培训,但大家都很耐心,我幸福极了。】
目前来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了解医院的知识越来越多,工作越来越忙。那些老人每天晚上都要呕血,他们一定要将那些吐出来的血放在自己身边,哪怕病房里已经充满血腥味了,他们也不愿意让我处理掉它们,说它们即使浑浊,也是有用的。医生告诉我这是崇德镇的习俗,我立马和她保证,我完全尊重并理解这些,唉……】
血在崇德镇里,似乎很珍贵。
不过爱玛为了能融入崇德镇,也是什么都敢理解。
【崇德镇真是太好了!大家的心肠都太好了,照顾孩子这件差事在这里惊人的受欢迎,并且他们不需要多高的报酬!玛丽很高兴,她画了幅招聘海报送给新保姆,非常简单的简笔画。我知道,她很高兴。】
怪不得红屋里保姆的待遇那么好。
【医院近些天的情况并不好,原来这里只有老人,但现在,越来越多的孩子住了进来。短短三天,已经死去七个孩子了!镇长非常沮丧,我告诉她我很担心玛丽的身体,她对我说玛丽不会有事的,放心待在家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