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渠回国当天,周嘉隐带着一张名片和一份厚厚的法律文件在公司大厦门口拦住了他的车。
办公室许久未用,秘书送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易渠穿一身黑色衬衫西裤,领带松垮系着。捏着一支镀金钢笔在长指间把玩,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过笔盖上的刻字楷体。
他眼皮懒而冷淡:“周——律师?你刚才说你的委托人是纪什葵?”
“是,不耽误彼此时间,我就开门见山了。”周嘉隐将文件夹里的东西都摊开在他办公桌上,“这是一套带花园和泳池的半山区别墅,还有这张银行卡,你晚点可以查览余额。以及一张飞往芬兰的头等舱会员制机票,五年内兑换都有效。这些东西,如果不要就卖掉折现。都是纪女士签过协议、无偿赠予的。”
易渠视线平淡地从桌面扫过:“这算什么?”
周嘉隐:“封口费,你应该知道她已经结婚。”
“很阔绰。”他垂眸,剥开桌上那颗橙色薄荷糖,“让她拿回去,我用不着。”
周嘉隐起身要走:“这不在我的工作范畴内,我建议易先生还是收下。好聚好散,省得以后麻烦。”
“麻烦。”易渠舌尖抵住硬糖,支额看他,“周律师,封口费连个合同都不用签吗?”
周嘉隐身形微顿:“纪女士相信你的为人。”
他悠悠闲闲地下定论:“那还真是,反常。”
办公室陷入良久的安静。
如果一切都是对的,他没必要自省。但如果开端就是错,那到此为止是最好的做法。
她编织的牢笼太耀眼,他燃尽荒谬廉价的青春。这么多年的执着或许早就不是因为爱,更像疯子饮鸩止渴的自我狂欢。
易渠总觉得,他还在等一个合理的答案。
也许会来,也许永远等不来。
他点了根烟,却没抽,只是有些感慨地笑了下:“人还是在穿校服的年纪最好骗。”
周嘉隐不动声色地抿紧唇,没有接腔。
把人送走,秘书敲门进来:“易总,之前您让我查的汇款号是个海外账户。具体信息需要内部的更高权限,这是那家国际银行的分行注册地。”
易渠从平板上往下滑。
一个个陌生国旗里,出现了瑞士的标志。
给易雪然汇款的这张卡从六年前开始,也是易母和新丈夫一家搬离南港市的那一年。每年定期打来的钱不多,只保障了大学生最基本的学费和生活费。
他们都没怀疑过这笔钱的来源,直到前不久易雪然去亲妈新家探望,第一次聊到这笔钱。
可一个有了新生儿并组建新家的女人,哪里还有闲钱拿给她,更别提早就不和他们走动的亲戚们。
脑子里有了一块没头没尾的拼图,易渠努力地想去找到突破点。纪什葵从始至终都太天衣无缝,但急着处理的究竟是麻烦,还是后事。
他视线落在办公桌一角的维C药瓶上:“你去我家里——”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声音全哑,双目猩红地盯着那瓶药。
秘书还在等指令,迟疑:“易、易总?”
“我回一趟家。”易渠径直伸手捻灭烟,像察觉不到疼痛般,他又麻木地交代一句,“帮我预约药品化验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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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空壳公司套走纪氏的融资现金,做着跨境法律套利和资产剥离掏空的非法营利,但这场并购却在合法形式下开始。
跨国追索本就艰难,就算想提起国际仲裁也要来得及。
“那家壳公司的人都处理干净了,财务部那几个会计也申报了债权审核。”陆泊闻背靠后座,好整以暇地转过头,“你觉得你爸还有什么后招?”
纪什葵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机:“抽逃出资,找你清算。”
“他跑不了,要对我诉讼追偿也得等一年后开庭。”陆泊闻挑眉,“在这之前,税务部的人会先找他麻烦。”
黑色公务机从玻璃幕墙外飞过,车停下。
股市爆雷、高管被抓已经将一大帮记者聚集在公司大门口。楼下保安队伍力不从心,拦得住摄像头也拦不住市监局等政府部门的车辆。
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出入被封锁。
纪什葵满意地看着车窗外:“收网了。”
公司楼下不成规矩,内部交易更是乱成一锅粥。高层十几位经理连同那些精英交易员都神情紧绷,一反常态地紧盯着几队调查人员。
桌面上的电脑和财务报表依次被拿走,秘书在做汇报,有员工被喊到角落在做临时审问。
董事长办公室里纪章年前脚刚放下电话,门后脚就被推开。
“收到检举,纪氏涉嫌洗.钱、股债转移和不明来源的资金往来,现在依法对你们进行搜查。”调查员亮出搜查令,示意身后人打开保险柜,“麻烦配合。”
纪章年脸色阴沉,看了眼对方的执法牌:“我和你们郝局——”
“郝局亲自给这份调查令签的字。”调查员不买账地打断,拿出证物袋,“您的手机。”
纪什葵一行人和法务部的律师一块进门时,搜查也快结束。压抑的气氛在整栋楼里蔓延,员工们忐忑不安地回到工位上。
调查员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他们:“调查结果出来前,贵司的法人代表请不要离开本市管辖区。纪总,您得跟我们走一趟了。”
律师恰到好处地拖延:“麻烦给我们一点和家人告别的时间。”
纪什葵和陆泊闻来势汹汹,还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外人再如何猜测,也想不到是纪家人出了内鬼。
纪章年即使反应过来,也仍旧百思不得其解,警惕地看着他们:“我从来没和陆家结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