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又纯情,甚至算不上一个吻。
俩人手还牵着,却都在这之后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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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段各怀鬼胎的话没多久,他们走散了。去看跨年烟火的人太多,渡口船只络绎不绝,信号在人头攒动之间也变得差劲。
纪什葵再找到他时,是在酒店度假沙滩的一张吊椅旁。
这是他们一开始说好看完烟花要回去吃晚饭的位置,只是她在返程时无意松开了他的手,走丢近半个小时。
易渠并不担心她,坡县本就安全,她本事又一向很大,独立也自利。如果没出现在他们约定的地点,那多半是不愿意出现。
他觉得很多事情都能养成习惯,包括被纪什葵丢下的这件事。
面前的餐桌上摆着龙虾、蟹贝类海鲜,那支香槟还剩下半瓶。
纪什葵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自然坐在他对面:“我手机没电了,就一直没联系你。你怎么还先喝起来了?我人还没到呢。”
他淡淡瞥她:“不会借人手机打电话?”
“我只记得你以前的号码啊。”
“你怎么知道打不通。”
“……”
她语塞,察觉到他说出要和自己谈恋爱之后,就越来越不掩饰他有多挂念旧情的痕迹。
这顿晚餐过于丰盛,但两人没吃过饱,反而把附赠的那几瓶香槟越喝越空。
易渠不知不觉间已然酩酊大醉,他过往总吃助眠药,应酬也不常喝酒,今晚大约是情绪起伏较大。
凌晨早就过去,跨年的倒数队伍也陆续解散。
纪什葵找来酒店服务生一起过来帮忙扶他进房间,落地窗外是空中花园的观景台,已至深夜也热闹非凡。
她打开自动闭帘,将房内外的氛围彻底割分开,偏着头看向床上躺着的男人。眼神里是对他的观察和好奇,还有几分不解。
易渠喝醉并不像寻常男人一样趁醉撒酒气,他很安静,一点也不会给人带来麻烦。凌朗五官在双目阖上时反倒柔和,睡颜减轻攻击性。
纪什葵生活常识少,也不知道怎么照顾人,只是凭本能去洗手台那给他洗了块热毛巾,沿着高挺鼻骨到下颌线一点点擦过。
她凑近他的耳鬓,眼神描摹他的脸。指尖反扣,碰了碰男人薄薄的眼皮。
但下一刻,被他伸手攥住。
易渠眼里并不清明,混沌地眯着眸看她,声线也微醺:“纪什葵。”
她看见他的唇开阖着,声音很小,试探性地歪头挨近。就在这几秒间,她泪眼朦胧,避之不及地要往后躲。
他问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是十七岁的易渠对她的质问。
纪什葵可以厚着脸皮承受所有人的咒骂,甚至可以在易渠面前装成往事如烟的轻松姿态,但唯独不能坦然面对十一年前的他。
哪怕明知他此刻不太清醒,她却连句粉饰太平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分不清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纪章宗……你那个大伯是不是有伤害过你?”他拉住她往后退缩的手腕,似醉似醒,“但你爸不让你说,对吗?
“我没后悔过,也不怪你。可是你走之前,为什么连看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易渠虚虚地阖着眼,竟然还笑了下:“我进了监狱,你怕我这样的烂人会缠着你吧?”
他口中每一个自贬的字,落在她那都像一把锋利的刀。
当年的易渠没有远大前程,只有背上一条人命的罪责心。其实如今的他也没有多好,尽管事业有成,但真想谈婚论嫁,他的前科也没有谁能轻易接受。
因为她,他一直都过得不好。
他从来不谈自己的狼狈,纪什葵在这会儿也无法再自欺欺人。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发痛,分不清是生理性还是心理性,只觉得心口疼到几乎要痉挛。
她眼泪打湿了床被这一角,唇瓣的伤口被反复咬出血。牙关在抖,沙哑着嗓问:“这些年,你在等我吗?”
“没有,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只是——”他顿了顿,说,“只是就这样活着。”
纪什葵很难受,她原本早就习惯这么多年的病痛苦难,但总在他的温情里败下阵来。这个时代,真心这种东西稀缺又罕有,可偏偏有人甘心飞蛾扑火。
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毫无保留吗?
十七岁时的高中教学楼,闷热和焦躁的翻书声充斥着教室。窗外阴阴沉沉,瓢泼大雨裹挟着湿润泥土的腥气,白炽灯在同学们的惊呼下忽明忽暗。
他懒洋洋地转笔,曜亮的眼注视着你。
你和所有人一样希望停电,希望少年带来的风和自由就停在那一年。
可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期待过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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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渠睡了一个很沉的觉。
是他和纪什葵来新加坡度假以来睡得最昏沉的一个夜晚,听见海浪水潮声,雨声,也仿佛听见有人在哭。
热咸的眼泪落在他颈侧。
早上起来时,皮肤上却一片干燥。
房间里也没有别人,摊开的行李箱只剩他自己的。
客房早餐服务在这时按响门铃,被交代过的服务生一进门便告知他:“先生,和您同时入住的纪女士在昨晚已经离开去机场了,她留言说是要回国。”
易渠没有过多表情,只是打开了手机的购票软件。
登时,一道本地的黄色暴雨预警跳出来。
服务生也极有眼力劲地说道:“如果您是想回国的话恐怕得再等两天。我们国家属热带雨林气候,这个月正处于雨季,降水多,恶劣天气的航班都会延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