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缪浅浅笑了一声,沉吟片刻:“只是总感觉,有一处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
许淞临侧过头,月色打在他侧脸,露出一个说不上是不是失望的表情。
他们这种人,常年在各种镜头下虚与委蛇,有时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在演戏:“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苏缪和他一起靠在围栏上,想起那两个人的话,直接照搬过来不假思索道:“知道,十年前你第一次登台演奏的日子。”
“不,”许淞临朝他半低下头,嗓音温柔,“十年前的今天,是我第一次为你弹琴的日子。”
苏缪这个人长到这么大,见过最多的,就是别人面对他时低下的后脑勺和因弯曲而佝偻着的脊骨,普通的肢体接触对他来说和王室的吻手礼没什么区别,因此不可避免地对别人的刻意接触和行动上的冒犯都不会太敏感。
许淞临看着他和自己无意间碰到的胳膊,突然很想欺负他。
让那双向来冷冽的眼睛为自己波动,就像徒手揉捏一朵玫瑰。
“上台之前太紧张,就先去你家找你弹了一遍,所以,你是第一个听到这首曲子的人,”他笑着牵起苏缪的手贴在唇边,“是那次,我弹错了,抱歉让你把一个错误的旋律记这么多年。”
他的声音很慢,带着蛊惑的力道。
苏缪当然毫无所觉。
他突然更清晰的想起了那段旋律。
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在阻隔在重重幕帘之后,年幼的苏缪从花坛里拽了一根小草,叼进嘴里。
悠扬而毫无凝滞的乐声从背后飘过,小苏缪踩着节拍一蹦一跳地跃过整齐排布的地砖,听到外面有人声,悄悄探头去看。
墙上挂着他祖父的油画画像,庄重而肃穆地注视着下方的人。苏缪看见了几个比他们F4加起来还老的老头子聚在一起,对画像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一边抹眼泪。
他们驱赶紧跟着的助理和秘书。等人一走,便再不顾形象,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布满老树皮一样的手死死攥紧,却又在某一刻无能为力地松开。
小苏缪心想,他们应该是来祭奠祖父的,就像时常来家里的大人们和大摄像机,父亲有时也会让他对着画像哭。
但是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带那些黑乎乎的镜头。这么想着,苏缪悄悄从幕帘后挪出来,凑近偷听。
他们在说:“……有用的人死的太早,留下我们这些没用的,又嫌老也不死,活的太长。”
“你当初的信念,还作数吗?如果你还记得曾经我们日夜念诵的信念,就回来,托个梦,给你弟弟和儿子,让他们停止走旧王朝的老路吧!”
“当年你弟弟拿上权柄,问也不问就我们赶到远邦,我们都没说什么,不就是因为还相信你、相信革新后的新王室吗。历史的沉疴早该在我们那一代终结,现在的联邦,却又让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景象,不禁怀疑……我们真的改变了什么吗?”
“个人的力量如此渺小,历史的河流已经洗去我们的功勋,只能再找你这个老家伙叙叙旧了。”
“你还欠着我们一顿烧肉呢……”
持续的旋律突然断了一瞬,紧接着,许淞临呼唤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苏缪迅速回过神,在那些人看过来之前猛地放下幕帘,飞快朝外跑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着急,心脏被呼吸挤压的怦怦跳,脑子里不受控制回想那些人说过的话。
许淞临的轮廓在视野里一点点清晰,苏缪慢慢停下脚步。
他心想,那些是祖父的朋友吗?
手上微沉,苏缪低头,看见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盒子。
打开后,发现居然是一个袖扣,上面镶嵌着一枚黑色钻石。
许淞临在他身边温声道:“这是和我胸针上那枚作为一对共同买回来的,总觉得你或许也会喜欢黑色,送给你。”
贵族之间赠送东西通常伴随着谋取更大利益的目的,但F4之间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没人讲究这点不值一提的小钱。
与其他人相比,苏缪对于这些身外之物更加无所谓,他想要什么,自然都有人忙不迭送上去。是从小抱着黄金长大的孩子。
他心里想着事,没说什么,收下了。
许淞临唇边的笑意加深。
在一些看重传统的贵族家庭里,一个人收下另一个人的袖扣,代表他心甘情愿被对方捆缚。
就在他打算借着这么好的气氛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天台虚掩的门突然被推开。
阎旻煜站在里面,表情有点不太对劲:“你们果然在这里。”
许淞临直起身,笑了笑:“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寒暄的话一会再说。”骆殷从阴影走出,利用圆月的月光,视线在苏缪和许淞临身上扫了一遍,又落在苏缪手上的盒子。
然后他抱着胳膊,缓慢地说:“喂,你们看论坛了吗?”
“有人对我们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