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只精巧的小银伞被仙子从发间摘下,念诀后,法器随即放大数倍,由高她一头的楼非延撑起伞,将两人笼罩其中。
楼非延低眼一瞧,地上连影子也不见了。
下一刻,屋舍与书坊连通的门被推开,陈煜走进来,却空无一人,但他腕上特制的铃铛还在响,妖气不散,却不见踪影。
“看来,唐兄的客人不想见我,那我便不再扰人清静了。”陈煜顺手带上门,旋即告辞。
唐斐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只盼着剩下那两尊大佛不再刁难,放他一条生路。
“两位高人,我已经按照你们的吩咐办事,还请二位饶我兄妹性命,我,我们保证,以后绝不敢起旁的念头,安心经营这书坊便是。”唐斐屈膝跪地,不住地磕头,同回到丫鬟身上的小凝一同乞求。
“你二人该如何处置,应当听冯夫人的意思,不由我们说了算。”孟岫道。
说罢,被罗山罗海护在左右的冯瑛从屋舍中走出,她眼神明亮,对叩首的兄妹二人反应也十分平淡,显然恢复了正常。
楼非延提着小凝到书坊那日起,他们便不再与唐斐客气,命其解开冯瑛身中的幻术。
据冯夫人所述,她此番乃是引狼入室,咎由自取。
真正的书坊掌柜唐斐半年前便离世了,丈夫死后冯瑛始终意志消沉,一蹶不振,万卷书坊也许久未开张。
她不能接受丈夫英年早逝,直到有人为她出了个法子——寻找世上稀有的画皮鬼,请道士做法,待其与完好新鲜的尸身融合后,死去之人可与常人无异。
“我那时思念成疾,只要唐斐能活着,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愿意一试,就是鬼神之说,也不得不信。谁知出主意的人话只说了一半,唐斐醒来后性情大变,还反过来控制我的心性,日日拳脚相向,言语羞辱,无所不用其极,就连我的丫鬟也为它们所害。若非大师救我,我还不知此生能否脱离苦海。”
泪珠从冯瑛颊上滚落,这个用情至深的女子,却得到了这般结局,令人唏嘘。
“世事无常,你相公既已撒手人寰,冯夫人就勿要强留。”
冯瑛弯下腰,指尖抚上画皮鬼操纵下涕泪齐下的脸,动作十分轻柔,却不再留恋这具身体鲜活生动的言行:“大师说的是,逝者不可追,烦劳大师将这祸害收去,我好将相公入土为安,继承其志。”
冯夫人一摆明立场,孟岫便手起剑落,不容鬼怪逃脱,利剑划破早该死去的肉身喉咙,也将两只画皮鬼解决掉。
一行人回到住处时,楼非延忽然冷不丁问道:“阿姐,若今日的唐斐换成我,你会怎么做?”
楼非延这话微妙地对应了唐斐与冯瑛的夫妻关系,此人心中弯弯绕绕颇多,明里暗里地试探仙子。
在嗅到一丝不对劲的同时,孟岫下意识地忽略了,她很认真地思考,半晌给出回答:“若阳寿已尽,我不会挽留,但只要有一线转机,我定不遗余力救你。”
“小楼,假若强留你换来的是唐斐那般的结果,我不会叫人玷污你肉身。”
言罢,楼非延心中低叹,他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偏偏这些话的确是阿姐的真心话。
若她喜欢我,还会是这个回答吗?
她一直是无情又深情的人,楼非延安慰自己,攻心之路道阻且长,且循序渐进才是。
*
许是今日见到陈煜那宵小,今夜孟岫竟梦见了他。
场景仍是万卷书坊,她藏在屋后,这回陈煜推开门时,门后不再空无一人。
孟岫身旁没有楼非延,就那样直直地撞进他眼中,形单影只,清雅窈窕。
“仙子,别来无恙。”陈煜皮笑肉不笑。
“你怎么还没死。”孟岫在梦中也不客气,张口就是问候。
文秀书生也不恼怒,反而不顾推拒,执起她的手:“你我好歹相识一场,做不成夫妻,做知己也是可以的,仙子怎么盼着我死呢?”
梦境中所有武器法术都失灵了,孟岫与其角力,想把手抽出来,却只是徒劳。
“编排,诋毁,你就是这般对待知己的,我真是开了眼。”孟岫冷冷道。
她意有所指,就要看看陈煜如何狡辩。
“假如你说的是《吟风弄月》,珧姬,你敢否认这些事情没发生过?我所写的话本,哪一章有错?”
“你!”
孟岫几乎急火攻心,若不是那该死的迷情术,她怎的会对陈煜情根深种。
“不过,”陈煜话锋一转,指掌摩挲着女子触感滑腻的腕侧,“仙子居然还记挂着我,一路追到宛平城,真令陈某受宠若惊。”
他一用力,便将孟岫带入自己怀里。
“我说这话,你会相信吗——你不喜欢我之后,我反而有点动心了。”
倘若在孟岫追求时,他能对她这样柔情蜜意,仙子大概会欣喜若狂。
但现下物是人非,任陈煜对她说再多情话,她也无动于衷。
“是吗,你一个人犯贱就好了,别带上我。”孟岫目光不善,她一脚狠狠踩在陈煜脚上,终于逼得他放手。
该死,这梦怎么还没完,她不想做了。
“你拒绝我,是想与他旧情复燃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倾慕我时就与他不清不楚,你说我下作,你们又能光彩到哪里去!”陈煜自以为抓到了她的污点,忍痛没去碰脚,反而质问起孟岫来。
“闭嘴,他不是你能侮辱的,”孟岫上前狠狠给了他一耳光,“若不是迷情术,你猜我会不会施舍给你一个眼神。”
都是因为此术,她才失去了小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