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
“……明天你可以不用来片场,来回奔波太辛苦。”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伊林有一种感觉:跟去片场是她的主动选择,从未问过何屿意见。她同时想起,在上海家中,何屿从不在伊林在时做预演。或许他并不喜欢一个“陌生人”成为自己工作场合的围观者。
“……你不想让我在片场?”伊林选择直接问他。
“不是。”何屿否认得很快。“因为牺牲了你太多休息时间,不想让你太辛苦。”
“如果没有打扰到你,我还是想尽可能多的去跟片。”
“……为什么?”
“我没有跟过电影和电视剧的制作过程,这对我来说很新奇,也很难得。”伊林认为,这部剧爆的几率很大。前期她跟片越多,后期能在利希斯与何屿的品牌活动里能关联的要点就越丰富。
“……你不会觉得……幻灭?”
这是伊林没有想到的。“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你演的很好。”
“拍摄时,演员有很多不在状态的时候,表演完全不贴合人物,甚至与应该表现出的情绪完全相反。……在镜头等待的间隙,演员情绪也不会很好,很多情况下,我们也会对工作感到厌烦。这些东西……在制作完成的成片里,是不可能存在的。”
在这之后,何屿想了想,补上一句形容:“观众来片场跟片,就像去迪士尼乐园发现玲娜贝儿摘下头套。所有幻想,都被现实摘下来了。”
伊林侧躺着,看向男子的方向思考着。是的,她如同何屿所说,看到了所有演员的真实状态。但这让她感到幻灭吗?
“我不知道别人会有什么感受,至少我没有觉得幻灭。我看到你们的努力,一次又一次调整状态的尝试,在冷雨中一条一条的坚持,反而会更珍惜它最终出来的样子。”
她想了想,向何屿的方向靠近了些,继续说:“就像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成为另一个人的,这过程本身就是动人的故事。”
对面很久没有回应。伊林以为他睡了。她平躺回自己的枕头,闭上双眼。
“……你很适合来剧组工作。”
伊林听着,睁开眼睛轻笑出声。
“我去片场当专业观众吗?”
这句话也逗笑了何屿。然后他继续对她说。
“你有很厉害的观察力,和对人的共情、理解。你很适合做制作相关的工作。”
伊林再度侧过身来,她面对着何屿,温暖的蜷缩起来。
“……我上高中的时候开始自己写故事。那时候的我会幻想,有朝一日,我的故事会变成现实,出现在千万人的屏幕上。”
“那时候我还给自己起了个很中二的笔名去投稿,当然没成功。但是编辑部写了感谢我投稿,鼓励我继续写下去的回信,被我妈妈收到了……”
回忆往昔,伊林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她一边嘲笑我的笔名幼稚,一边支持我继续写点儿什么。”
“……你有一个好妈妈。”俱寂的黑暗中,何屿的声音变得很轻。
“算是吧。其实她觉得我很没有毅力。被退稿一次后,我就不写了。”
讲到这里,伊林忽然想起了何屿父母。她看到一些关于何林涛的报道,这位十几年如一日勤勉自律的专家型企业家在采访中说,他相信人类最大的美德是坚韧。
“……更相信毅力,也是你父母的价值观吧?演员所需要的职业素养,与他们心里的相信其实并不相悖。”伊林想用这样的方式,拉近何屿与原生家庭的距离。
“……是吗?”她并没有想到,这个话题会让何屿的声音立刻变冷。“‘……演员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演员用尽毅力和心力所做的事情,也只是复刻。’这是我父亲的原话。”
一时之间,伊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这种沉默,将对面男子进一步推远。
“睡吧。”他说。“我明天要早起。”
“……晚安。”伊林感到内心沮丧。但她不知该如何补救。
空气凝固成尴尬的形状。她在黑暗中看向何屿的方向,知道他不会再卷着被子靠近她了。
伊林强迫自己进入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