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不过你。”日向日差脸上笑容更盛。没有把你当做小孩轻视的意思,他完全拿出对待同龄人的尊重态度,向身后摊开手,“请随我来,内人和犬子正在偏殿休息。”
他像对待座上宾一样,热情地将你引入院内。
你跟着日向日差穿过庭院,周围的白眼族人好奇地打量着你,但都很有礼貌地没有靠近。日向一族有些排外,他们全族上下一体,很少有外人能渗透其内。
仍有些奇怪。你不动声色地思索着。
你进入时没有遭到盘查,就证明日向日差在族内有一定话语权,那么在此基础上,他的孩子、现任族长的侄子出生,这么大的日向族内连点喜庆的氛围都没有吗?
暂且记下这个疑点,你跟随日向日差来到一处偏殿。还没进入屋内,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哭声。
应当是孩子母亲的人,正在轻哼着童谣哄他,可却收效甚微。
日向日差脸色一变,低声说了句“失礼了”,就先你一步冲进屋内,想要帮助手足无措的妻子。
你在门口站了一会,等待哭声减缓,才抬手敲了敲门板。
日向日差满头大汗地打开门,颇有几分新手爸爸的狼狈之态。
“见、见笑了……”
你并不搭腔,歪歪头去看室内的场景,一位黑色长发的白眼女性正端坐在榻上,怀中抱着被襁褓裹得严实的小婴儿。
端庄、温柔、就像所有疼爱孩子的母亲一样。
只是从面色来看,属实气血不足,刚生育完应该好好休养几天,你突然到访也不知道冒昧了没有。
日向日差邀请你的时候,应该也没想过这些吧。“我的孩子快要出生了,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抱抱他”——像是个炫耀自己珍宝的老小孩。
“来,宁次乖,男子汉不哭。”
日向日差从妻子手里接过襁褓,轻声哄着。
——明明是长子,却叫“宁次”吗?
你来不及发出疑问,像个面团似的小婴儿就被送到了你跟前。脸蛋因为哭泣而变得粉扑扑,稚嫩的小手也不老实地伸出来,胡乱扑腾着。
“……好小。”你将宁次抱过来,呆愣愣的,下意识说道,“好轻。”
日向日差脸上满是欣慰:“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一不留神就会长大——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优秀的忍者。”
许是见了生人,宁次嘴巴瘪瘪,眼瞅着又要放声哭泣。
你回想着小时候父亲哄你的样子,在日向日差和他夫人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注视下,把小婴儿整个举了起来。
生命。你跟那孩子对视着,心中激荡起无法平静的涟漪。
稚嫩的,新生的,会突然长大的,拥有无限可能的。
只是尚且弱小,需要呵护——就像需要雨露滋润的幼芽一样。
“别害怕。”你说,“我是爸爸的朋友哦。”
小婴儿当然不可能听懂你的话,然而出生以来从未被如此轻佻地举过头顶,宁次一时间忘了哭泣,好奇地探头打量着周围。
他的脑袋和眼睛里还没有“爸爸”和“妈妈”的概念,只知道要在熟悉的气息身边,才能感觉到安全。
家里多了个生人气息……不是之前那股冷冰冰的,好奇怪。
小婴儿又挣扎起来,包裹住脑袋的部分也被他挣脱开,活像个不安分的小怪兽。
你微微失神,怕他从襁褓中折腾出来摔到,连忙收拢手臂,把小宁次再度抱回怀中。
日向日差和夫人这才把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这孩子现在就是他们的心肝,磕着碰着摔着都会让他们难过好一阵。你是客人,也是日差的恩人,他们还真不好阻止你……
“他的额头很干净。”你抬起头,有些疑惑地向日向日差问道,“为什么遮起来?我还以为你们一族都会在额头画上咒印。”
当初在云隐的监牢里,你用刀剑挑开日向日差双眼上的封印术式,他额头上的那道印记也一同露了出来,虽然不知其作用,但样式奇特,便也被你记住了。
原本你还以为是修炼的某种忍术,因为在战场上见到的日向族人好像都有这道痕迹,可到了日向一族内,大家又都把额头遮起来。
就好像,这是某种忌讳。
你似乎问了一个很沉重的问题。宁次的母亲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为掩饰情绪,抬手捂住了嘴。
日向日差也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日向分家从出生起就背负守护宗家的宿命……成长到一定年岁便会像我这样,在额间种下名为『笼中鸟』的封印。”
你从未听说,用这种方式来掌控家人和血亲的。手足成为主仆,就算是双生的二子,也从一出世就被界定了云泥之别。
“……如果当初你没有出现在那里的话,我应该已经被家族放弃了吧。”日向日差苦笑一声,“毕竟有『笼中鸟』存在,就算死在外面,这双白眼也不会流失。”
这是不对的。你立刻就明白。
如果用这种手段对待家人,又要用什么方法对待敌人呢?
你没有过家族,你的家很小,小到只有爸爸妈妈和你,可你相信,就算没有这样的术限制,你的家人也甘愿为了彼此,从容赴死。
日向家的这条路走错了。
这个传统持续了多久?为何没有人阻止,没有人干预?难道就连木叶的历代火影,也未曾将这种不合理的“传统”看在眼里吗?
生命,应该归于天空,然后自愿选择是否要因为爱或牵绊,被某一块土地束缚。
你选择了束缚,但……你愿祝福那些选择了自由的人。
你要捍卫天空、捍卫大地,并且——捍卫他人选择的权利。
“——如果我能让这孩子自由地选择人生,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你的眼中升腾起无色的气焰,信念在其中沸腾。
一人之力或有极限,但你从来不是独自战斗,无数生者和亡者的愿望都押注在你身上,再多肩负些期望,也未尝不可。
无论日向日差如何选择,你要践行的事都会一件件落实下去。
因为你有一生的时间去实现。
这并非是句交易,你只是想看看日向日差心中对孩子的『爱』,究竟强烈到何种程度。
可你还没等到日差的回答,就见他的夫人在榻上向你行了个大礼:
“妾身愿做任何事情!只要宁次能、宁次能够……”
未尽的话语被哽咽声吞没。
一向疼爱夫人的日向日差罕见地没有立刻去安慰他的妻子,他沉吟着,最后仿佛妥协一般,向你垂下脑袋:
“……这条命是你救的,原本无论什么差遣,日差都不会推辞。”
这句话明显有下文,你没有接话,静候日差继续陈述。
日向日差的内心也在做着挣扎,他终究还是压弯了脊梁,语气郑重地对你说道:
“但如果犬子能得到您的庇护……无论如何,恳求、恳请您……拯救他免于『笼中鸟』的宿命。”
忍者之间实力为尊,何况捏着救命之恩,日向日差对你的态度几乎有些谦卑了,甚至用上了敬称。
你并非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你还是木叶的英雄,是忍战中的传奇——这还是在你的身份未被传开的情况下。
这就足够了。不是以贵族或是千手的身份,而是以木叶忍者、木叶的守护者——以这种身份,被人所信服,所认可。
“这份愿望,我收下了。”
你认真说着,蜷起指骨,用平整的关节轻轻戳了一下宁次的脸蛋。
小婴儿已经不再闹腾,也不再哭泣,清澈的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你,忽然毫无征兆地“咯咯”笑起来。
眼睛弯弯,像一轮月亮。
你便也跟着笑起来。
“我会保护你的,小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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