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来腰酸背痛,转头就看见陈思理,他闭着眼,脸上还带着泪痕。
昨晚一切痛苦和愉悦重新浮现脑海,我盯着陈思理殷红未褪的眼圈,开始怀疑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我总在惶恐未来,无论陈思理有多么热烈的爱我,我对他总是缺乏信任。
成长环境造就了我对爱的悲观,家境差距让我对陈思理望而生怯,我相信年少的陈思理真心爱重我,却不相信这爱永远坚不可摧。
没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感会永恒,爱对我而言至始至终都是个伪命题,它脆弱、多变、摇摇欲坠,如同我幼年时黑房间的锁,只要我走出黑暗推开,它就会带我陷入光怪陆离的深渊。
就像我的雀斑老师,生病的老头,我的父母,还有我和陈思理。
我从和陈思理在一起的第一秒就在设想分离,为自己做足一切心理准备,并认为即便分离也不会对陈思理造成多少影响,最开始可能会难受,但陈思理有爱他的家人,有环绕他的朋友,有物质富足的一切,他的世界鲜亮多彩,不会被困在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身边。
他最多怨恨我,然后忘记我,再过一些年,释然我。
但事实却是陈思理生病了。
从和我彻底分别的那个冬天开始生病,最开始是失语失声,接着是失聪失眠,然后开始焦躁,严重到无法进食,吃什么吐什么,症状一度严重到被送进医院。
“但现在好了。”陈思理在夜色里安慰我,“已经好了,你看,小屿。”
“我都已经好了。”
他让我摸他的耳朵,喉结,还有眼睛。
那双眼瞳在昏昧的光中光芒细碎,如同一片星海,倒映着我的模样。
我指腹拂过他眼尾,在欲望和情感的浪潮里,心沉甸甸地坠下。
我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陈思理这样的人?
一厢情愿到让人无奈,为爱执着到让人心疼。
他怎么敢把一切爱都赌在我身上,如果我不回头呢?如果我真的放下了,真的忘了他呢?
“不会的。”
陈思理回应很轻,“不会的……夏屿,不会的。”
“……”
唉。
傻子。
总是这样的傻子。
*
我和陈思理以两个人能做到最亲密的方式重新定义了我们的关系。
从不清不楚的恋综合约CP变为了有实质名份的情侣,陈思理先是恍惚了大半个小时,随后不停追问我是不是真的,折腾我的过程都一直在问“我是谁”,直到从我口里听见“男朋友”的答案才能消停。
晚上有荷尔蒙冲动裹挟,我理解他,但白天他都粘糊得吓人,我就有点受不了。
家就那么点地方,七十多平的小房子,去哪都要跟着。
喝水人要贴在我身后,脑袋靠在我肩上;坐在沙发上查文献看书要圈着我,让我坐在他怀里;就连上厕所都紧跟着我,差点踩着我拖鞋边。
我踉跄几步扶住门,蹙眉回头,陈思理站在原地,模样意外又无辜。
“我,”他下意识想道歉,“我怕你腰疼,抱……”
歉字还没出口,我摆手,“没事。”
他对我有阴影,在我面前总下意识卑微,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我不喜欢他这样,所以能包容的地方我总想尽力包容。
直到他连我洗澡都要跟进来,理由是怕我不方便。
我让他适可而止,并把他关在门外。
结果洗完澡出门就看见陈思理在沙发上自闭。
我看天又看地,最后发现自己拿他实在没办法,顶着一身水汽走过去,让他给我吹头发。
陈思理立刻复活,让我坐在地毯上,我顺便在茶几上打开电脑,看实验室发来的报告数据。
“你现在身上还有项目吗?”陈思理也凑过来看。
“上个实验的收尾,”我目光没离开屏幕,“我参与核心程序建构,工程基本都在上个实验期结束,但技术导入市场全息产品,需要我提供……”
陈思理露出茫然的眼神。
“就是有个全息数据显示仪要拿出去卖了,需要我们一些测评数据做宣传,宣传好了我应该会名利双收。”
这么说陈思理就懂了,他坐在我旁边,落在我身上的眼神温和而蕴着微光。
第一期恋综众人围圈烧烤时他也这样看着我。
“你真的很厉害。”陈思理轻声说完,又张了张口,最后变成浅淡的笑。
我下意识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
“嗯。”这是我第一次不在他面前否定自我,“我确实挺厉害。”
陈思理笑起来,俯身过来亲我。
下午秦知微打了电话过来,说接我们一起去机场。
她到的时候陈思理正在为把我头发吹出呆毛的事情道歉,我带上帽子,告诉陈思理不必对我这样小心翼翼,这句话正好被秦知微听到,她让司机把车开到我们面前,降下车窗,以一种非常夸张的语气说:“天哪,沈琢,你听到了吗?小心翼翼,陈思理?”
车里的沈琢单手支颐,笑而不语。
“我长这么大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笑话。”秦知微趴在车窗上,艳红的指甲敲着车窗,“夏屿,你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放给所有被陈思理祸害过的人听。”
“喂。”陈思理瞥向她。
“怎么?”秦知微心情很好,“我不是在祝愿吗,陈思理。”
她看着我们,目光中闪动的情绪像是喜悦,又似乎隐含了些别的情绪。
“别不识好歹,”她露出明媚张扬的笑容,“你燕楚最大的靠山,你的老板我,在祝愿你。”
陈思理没说话,须臾,他牵紧我的手。
“知道了。”陈思理说。
*
秦知微喜欢陈思理这件事我是后来才知道。
彼时这件事已经成了福布斯女富豪榜首秦小姐黑得不能再黑的黑历史,听半个音她都能瞬间喷咖啡。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当时我并没有察觉,只是觉得相似的人之间可能真有什么相吸性,陈思理是很好的人,他的朋友们也有相当珍贵的人格。
比如嘴硬心软的秦知微。
比如沉着稳重的沈琢。
*
恋综第二期是悬疑古堡探险,节目组特地聘用燕理的科研团队,运用了最前沿的全息投影技术,解释了一大堆,浓缩起来只有两句话——设备很厉害,可以见真鬼。
好几个嘉宾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我没注意这些,全部注意力都在燕理的科研团队身上。
那里有几个我很熟悉的人。
乐旬阳非常气愤地站在人群里,两指点了点自己眼睛,又两指隔空点了点我,意思很明显——瞒着他进娱乐圈录恋综,他要一直盯着我。
余慎跟我平静地摆了摆手,示意我别担心,有他看着乐旬阳。
还有个……之前因为人渣在实验招考中与我发生冲突的师兄,许南一。
他先是躲闪着看了我几眼,见我视线望过来,下意识抬手想跟我打招呼,我没回应,直接忽略了他。
节目还是一样的流程。
先由直播观众选择组合CP,再进行节目任务,这次我的CP依旧没匹配到陈思理,反而是沈琢。
陈思理对此不可置信,直到再次匹配到落知语,他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电影上映,宣发期。”落知语哀叹着,兄弟般揽上陈思理肩膀,“都是匹配不了小屿的天涯沦落人,何必嫌弃我呢,陈思理?”
陈思理:“……谁跟你天涯沦落人。”
落知语望着我们这边眯起眼,“说真的,既然规则是观众决定的,他们为什么不能投一个夏屿争夺战呢?”
她根本没收敛声音,一时间好几个人都朝我跟沈琢看了过来,认识的不认识的,望着我的眼睛好像在发光。
然而我毫无自觉,“?争夺我干什么?”
“喜欢流量,或是喜欢你本人。”沈琢温声回答,“但真弄起来,陈思理怕是要闹翻天了。”
我不可置否,低头查看任务卡,随口回答:“知语姐就是开……”
“?”我一怔,又看了一遍任务卡。
上面只有两行字。
【你是古堡悬疑案里失忆的嫌疑人】
【任务:等待救赎者来到你身边。】
沈琢凑过来看了一眼,见此笑道:“好了,现在陈思理真要闹翻天了。”
*
那期节目后来是《心动战争》恋综历久弥新的一期,被许多网友都称为“最具有绚烂感和肆意感的封神一期”。
节目策划主线是所有嘉宾通过两两组队,在闹鬼的古堡里通过挑战游戏获得各种线索,调查古堡主人的消失,最后却因为这个突发奇想的“夏屿争夺战”设定变成一群年轻人的游戏。
一开始还很正常,沈琢帮我把嫌疑人身份瞒得天衣无缝,他做事周全,学识广博,我们俩堪称扫荡城堡里的挑战任务,取得了很多线索。
但人太聪明有时也会让游戏变得无聊,在做完第五个任务时直播才过去一个小时,我和沈琢却已经猜出了这个悬案的大致脉络。
“不用看了,”我说,“这条线索太明显了,跟前面几条字母组合一下就能拼句子。”
“你已经想到了?”沈琢有些意外,“字母组合也可能是关于下一场游戏的密码。”
“嘉宾这么多,考虑参与感的话,密码只会是简单的数字。”我叼着手电筒,将前面几次游戏的纸条全部拿出来,其中几条是乱序字母题,几条是摩斯密码。
我手指在地面敲着,半分钟不到,一条外语短句就被我破译出来,“认识你自己。”
“苏格拉底吗?”我第一时间想到哲学,“古堡的主人不是叫德尔菲……哦,德尔菲神庙。我知道了。”
沈琢:“……”
他笑了笑,“啊?”
我不知道说出来合不合适,直播才开始没多久,就这样把案件说穿似乎有点给综艺拆台。
沈琢看出我的顾虑,“没事,没多大影响,节目组不是还有备用策略吗。”
他说的备用策略是关于我的抢夺战,我却以为节目组还准备了其它连环案件,开口道:“如果嘉宾里没有其他失忆嫌疑人,那我应该就是那个失踪的古堡主人。”
我把线索纸条摊在他面前:“我们玩所有游戏拿到的都是案件关键信息,但你看这些关键信息里没有任何对案件的描述,反而都是特别自我的暗示性话语。比起失踪案,更像一个人对自己的提醒。”
沈琢懂了,“所以是认识你自己。”
“这句话原话刻在德菲尔神庙里,古堡主人就叫徳菲尔。”我补充,“巧合过多就是事实。”
沈琢半晌无言,最后取下话筒开口,“你怎么看上陈思理的?”
我被他问得一愣,“啊?”
“……算了。”沈琢无奈耸肩,还要再说什么,我们视角余光里忽然飘过一片白。
我和沈琢倒是没什么反应,远处却传来凄惨的尖叫,鹿其茸和一个长相娇俏可爱的女明星边喊边朝我们狂奔,身后还跟着一大群阿飘,有罩着白床单的,也有哈利波特式无头鬼。
“小屿哥!”鹿其茸闭着眼冲刺过来,“小屿哥救命啊!!!”
他直接扑入我怀里,女明星也跟着躲在我身后,只见所有阿飘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紧急刹车,然后全部消散成一把流光。
“……”我无言,猜想这大概是乐旬阳或者余慎的把戏。
沈琢对鬼影的全息显色技术十分惊奇,他好似发现了什么商机,向我问道:“燕理的技术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以往这些必须靠后期制作才行。”
“燕理没有,是我的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