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杖选择了这里,神明的代言人,耶和华所衷之地。”
这里是格伦大陆,在伟大的基罗帝国的统辖之下,强大,神圣而丰饶的土地。
在教廷与皇室的联合统治之下,基罗帝国领土纵横千里,属国无数,其皇城格伦比更是繁华富饶,拥有着全天下最新鲜的事物,最稀奇的宝贝,以及称得上是基罗帝国半个统治者的教廷规格最高,最为隆重的神像与圣殿。
而白银祭司维多利娅,就出生在这座被称为“基罗帝国版图上最璀璨的明珠”的皇城,还被奉上了基罗帝国白银祭司的高位。
在教廷中,维多利娅的地位仅次于大祭司,因为与生俱来的感知光明的能力,一直以来,她都被帝国与教廷誉为是“神的代言者”。
在基罗帝国,流传着关于维多利娅的很多传言。
“国王的私生女”
“大祭司的情人”
维多利娅到底是谁?
其实她自己也未必回答得了这个问题。
从有记忆起,维多利娅就生活在格伦比教廷圣殿的高塔里。
外界于她,只是一方小小的窗户外,时不时飞来的鸟。
所有鸟类里,维多利娅最喜欢夜莺。
在寒冷,漫长的夜晚里,夜莺的吟唱总能陪伴她度过好像没有尽头的沉寂。
慢慢的,在每个漫长而寒冷的夜里,小小的维多利娅总费劲儿扒在窗口,伴随着夜莺的吟唱一声声附和着,声音轻扬而悠远,像是在发泄着内心满溢出来的孤独与茫然。
维多利娅见到的第一个“外人”,是一个负责照顾她的女佣,维多利娅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只记得,女佣有一头亚麻色的卷曲头发,比发色深一些的褐色眼睛。
女佣好奇而又有些害怕地打量着维多利娅,偷偷在维多利娅的饭菜里单独放上一两颗糖果。
维多利娅不讨厌那个味道。
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来过了。
时间对于维多利娅来说,一直都是一个虚无的概念。
没有日历,没有时钟,只有月亮升起和夜莺的吟唱提醒她,一整天已经过去了。
没有糖果的日子里,维多利娅一直在期盼着有些别的什么新鲜事情能够出现,能够帮她对抗无聊这个最大的敌人。
女佣消失后,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白色暗纹长袍的老头站在了维多利娅的面前。
很多年后维多利娅回忆起这一天才发现,早在很久以前,这个故事就已经被写好了结局。
老头叫艾瑞斯,基罗帝国教廷的大祭司。
可对于那时的维多利娅来说,这不过只是个难得一见的“外人”罢了。
“我是艾瑞斯。”
维多利娅没有理会他,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此前从没有人告诉过维多利娅,她的名字是什么。
老头儿也不生气,只是饶有兴趣地蹲下来与维多利娅保持平视。
“维多利娅。”
看着面前面色和缓得有些勉强的老头,维多利娅眨眨眼睛,好像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莫名其妙的,她对这个老头的靠近有些抗拒。
艾瑞斯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维多利娅,这是你的名字。”
维多利娅点点头,只是问那个曾经一直照顾自己的女佣去了哪。
“一个越了界,不本分的仆人是没有荣幸能够伺候冕下的。”
艾瑞斯笑了笑说。
他好像没有回答,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维多利娅心里明白,那个女佣,大概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是因为给了自己糖吃吗?
维多利娅心里有些不舒服,抿了抿嘴,如是问艾瑞斯。
艾瑞斯没有回答,只是转身从侍从手中拿过一条钻石项链亲手戴在维多利娅脖颈上。
透过艾瑞斯,维多利娅看到了那个捧着盒子的侍从。
那是个俊美的青年,五官张扬,和其他穿着黑衣黄衣的圣殿执事不同,青年身上的长袍是红色的,像是在流动的火。
就像这个人一样,像是跳跃的,躁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危险的火山。
维多利娅不解地眯了眯眼睛。
奇怪。
不同于对艾瑞斯那种奇怪的抗拒,维多利娅并不抗拒面前这个明显看起来不像好人的青年。
可同时,在那名青年的身上,维多利娅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艾瑞斯为维多利娅戴好项链后,她把链坠拿在手心里端详。
看起来就是一颗亮闪闪的石头而已。
可说不上来,维多利娅总觉得这颗石头有哪里怪怪的。
那天艾瑞斯走后,便总有侍女来给维多利娅送些书。
从小说到诗歌,千奇百怪,但她也乐得时常翻一翻来打发无聊。
无聊而又重复的生活让维多利娅的性格变得古怪而分裂。
在白天,维多利娅是被困在高塔里沉默寡言的少女。
夜晚降临,维多利娅又变成了那个与夜莺一同歌唱的歌者。
维多利娅喜欢唱歌,在歌唱时所有欲望与不满的倾泻与发泄的感觉总是让她着迷。
好像只有在歌唱时,维多利娅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才能感觉到自己在高塔之外,触碰广阔的天地。
再一次见到他,是不知多久之后的一个夜晚。
上次跟在艾瑞斯身后的那个红衣执事,此刻就站在维多利娅的身后。
听到身后微弱的响动,面向小窗的维多利娅悄无声息地勾起一个笑容。
总算是来了啊。
等你很久了。
和那些看起来严肃端正的圣殿执事不一样,维多利娅能看得出那个红衣执事在一身端正衣冠之下隐藏的暗涌。
维多利娅打赌他会来,所以自从那天之后,她每晚都会唱同一首歌。
从一本乐谱里学来的,《咏叹蔷薇的夜莺》。
维多利娅独自住在高塔的最顶端,下塔去的阶梯处被栅栏封死,而他就站在栅栏外,隔着栏杆。
在维多利娅几步之外,抱着胳膊靠着墙,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装作没有发现他,维多利娅照常站在小小的窗边。
最后一句唱完,维多利娅拿捏着时机,在回头看见那道红色的身影时,轻轻一抖。
看起来像是被吓了一跳。
青年叫路西斯,是艾瑞斯身边的红衣执事。
按照维多利娅为数不多的了解,这是圣殿内很高的品级了,再往前就能跨进祭司的行列。
可和自己见过的那些紧绷着脸的圣殿执事不同,路西斯长着一双桃花眼。
在维多利娅打量着路西斯的时候,路西斯也站在栏外饶有兴趣地盯着维多利娅。
“很好听。”
过了半晌,路西斯才幽幽的开口。
那声音听起来让维多利娅觉得有些奇怪,甜丝丝的,像融化后粘腻的蜜糖。
维多利娅不觉得讨厌。
低垂着眸子,维多利娅没有说话,心里悄悄打着算盘。
“很好听,像只小夜莺。”
见她不说话,路西斯歪了歪头,眨眨眼睛,复又笑着开口:“那以后就叫你小夜莺了。”
维多利娅红着脸侧头看向窗外。
夜空中是一轮难得的满月和点点明亮的星光。
那晚之后,路西斯便时常在深夜与维多利娅相见。
隔着围栏,维多利娅并不主动跟他说话,只是缩在窗边哼唱着一支支不同的小调。
路西斯除了每次都会叫几声“小夜莺”之外,也没有跟维多利娅说什么话,只是站在栏外听着,等到天快亮了的时候,安静地转身离去。
安静地看着他离去地背影,伴随着路西斯一声声弱下去的脚步声,维多利娅哼唱的声音一声声弱下去。
哒,哒,哒。
维多利娅渐渐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与他的深夜到访。
盘算着与路西斯认识的时间,维多利娅觉得,是时候了。
她要离开这里。
维多利娅才不打算一辈子呆在这座塔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等着一群陌生人来给自己一段人生。
一直呆在高塔从没掌握过主动权,一直在被动接受的维多利娅,对所谓掌控感的欲望一天天在膨胀着。
维多利娅相信,路西斯就是那把钥匙。
打开镣铐的钥匙。
那是她们之间仅有的一次简短交谈。
“外面是什么样子?”
维多利娅看着站在几步之外,半张脸淹没在黑暗里的路西斯。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路西斯想了想,答道。
维多利娅又追问:“那我看不到的地方呢?”
路西斯懒懒地抬眼:“你想去看看?”
维多利娅眨眨眼睛。
“想,想的。”
路西斯沉默了一会,问:“到外面去,最想干什么?”
对,就是这样,告诉他自己的愿望,告诉他自己的渴望。
带着鼓励,还有蛊惑。
维多利娅装出一幅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我想看看,外面……和书上写的是不是一样,你,你呢?”
路西斯忽然笑了。
他的牙齿尖尖的,在月光下是森森的青白色。
“我?”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出去,维多利娅隐约透过树丛看到了一座巨大雕像的轮廓。
维多利娅知道,那是格伦比教廷圣殿前的神像。
全格伦大陆最宏伟,神圣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