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美貌的人失去朋友的痛苦。
渴望权利的人抛弃情感的挣扎。
阿莫尔最喜欢看这个。
这也是阿莫尔一直以来乐此不疲和人做交易,像个圣诞老人一样到处满足别人愿望的原因。
可勃朗蒂公主,她不一样。
她不挣扎也不痛苦,在世人看来重要的东西她出卖起来毫不手软,像是天生的恶龙,贪婪而不知餍足。
在十八岁那年,勃朗蒂成为了皇室这一辈孩子中第一个代表皇室出席仲夏祭典的继承人。
这个消息一经宣布,整个基罗帝国都在讨论勃朗蒂公主。
这代表着,这位公主是目前皇室最受重视与认可的继承人。
勃朗蒂一直对教廷很不满,不满于教廷在民间的声望与重权在握,跟阿莫尔闲聊时,她提起过几次这事。
也提到了那个教廷的风云人物——大祭司艾瑞斯。
谁?
阿莫尔愣了愣。
艾瑞斯,他还活着?
这不可能。
与阿莫尔交易的契约者在出卖灵魂后,不可能会活得下来。
这太反常了。
阿莫尔回想着艾瑞斯当时的模样,越想越不对劲。
阿莫尔打算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不会有人在自己的契约下能活得下来,阿莫尔对此深信不疑。
“这神像是不是重新雕过,我看着大了不少。”
“这儿以前不是祷告室,是个书局来着。”
实在无趣的时候,阿莫尔也会跟着勃朗蒂来街上逛逛。
路过一家报亭,勃朗蒂拿起一份最普通的报纸,把角落版面的通缉悬赏信息指给阿莫尔看。
“十八万,把你押到圣殿去我就发了。”
“别像个乞丐一样公主殿下,不过这个路西斯怎么比我还要多两万,艾瑞斯可真不懂事……”
心情放松的同勃朗蒂开着玩笑,连阿莫尔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对勃朗蒂,和对之前所有的客人都不太一样。
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勃朗蒂的交易是很合算的。
骄傲恶毒,血液腥甜的公主殿下,阿莫尔总是不介意帮她一些小忙。
阿莫尔知道,勃朗蒂有个蠢货弟弟叫兰斯。
上次丢勃朗蒂进禁林的也是他。
在上次没能成功地让勃朗蒂死在禁林之后,兰斯仍旧贼心不死,抓找机会就想着怎么让小公主倒霉,当然,勃朗蒂也这么想。
那是阿莫尔与勃朗蒂结下契约的几年之后,勃朗蒂与弟弟兰斯之间的摩擦愈演愈烈,甚至在勃朗蒂去视察矿洞的时候派人混在人群中试图刺杀她。
那是个正午,一天中阳光最热烈的时候。
正窝在潮湿阴暗的古堡睡觉,被印记连接,阿莫尔感知到了勃朗蒂的危险。
其实阿莫尔一开始并不打算多管闲事,何况是在正午。
可阿莫尔也料不准皇室这群蠢货疯子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他更不想看着自己的“美味食物”被一个蠢货给算计死。
阿莫尔撑上大黑伞赶到矿洞附近。
勃朗蒂所乘的公主车驾被弓箭破坏了轮毂,阿莫尔在人群找扫视了两眼,找出混在人群中的杀手,做好标记后,轻轻一个响指,阿莫尔便把逼得勃朗蒂缩在车架中的杀手化为了灰烬。
有些满意地掀开车帘,阿莫尔却发现勃朗蒂没有缩在车里,反而是把外袍脱下,只穿着白衬裙打算跑路。
在车内也不能收伞的阿莫尔挤进马车,勃朗蒂愣了一会。
阿莫尔这时也才注意到此时自己和勃朗蒂之间的距离有些过分近了。
宽敞的马车加上自己和那把仍然撑着的大黑伞就显得有些拥挤。
但阿莫尔不管这些,只是直直盯着看见自己有些意外的勃朗蒂。
勃朗蒂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四五只小蚂蚁就把公主殿下弄成这样?那以后可怎么办啊?”
“你以为你不来我就没办法吗?多管闲事。”
注意到勃朗蒂赶忙坐回位置上,嘴上虽然说着刻薄的话,可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看见勃朗蒂笑,阿莫尔的神情也松泛了一些。
没有理会勃朗蒂的刻薄,阿莫尔觉得自己心情不错。
勃朗蒂嘛,这人就是这么不可爱,什么事都从来不说。
阿莫尔笑了笑,将地上的外裙捡起来,执起勃朗蒂的手帮她把外裙穿好。
骄傲的公主殿下,仪容可不能失礼。
勃朗蒂这个公主做得很称职,她在一众大臣中反对征伐,主张鼓励发展商业和生产,重视教育,主张开设除了教廷学院之外的学校。
那天,阿莫尔难得有兴致,陪着勃朗蒂去慰问一家火灾失事的木工家庭,这是她作为皇室公主经常要做的事情。
在勃朗蒂握着那个木工家妻子的手,含笑告别准备上马车的时候,阿莫尔若有所思地看着马车。
车上……有个人?
想了想,阿莫尔轻轻附在勃朗蒂的耳边说。
“上面有只在发抖的小狐狸。”
勃朗蒂不动声色地同木工家告别,好整以暇地迈步进了车架。
阿莫尔呆在下面,脸上若无其事,却不自觉地支起耳朵留意着马车里的动静。
小狐狸说自己名叫杰福,埃德温·杰福。
听到这个姓氏,阿莫尔挑了挑眉毛。
埃德温家族,格伦大陆最古老的一支贵族。
杰福跟勃朗蒂说自己是索勒公爵的儿子,在很小的时候,被现在的埃德温族长索勒公爵的弟弟格瑞公爵丢到郊外了。
灰姑娘。
阿莫尔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很俗套的故事。
青年用接近怨毒的语气告诉勃朗蒂,他想要舅舅格瑞一家人的命和埃德温家族的爵位,而他能给勃朗蒂的,是一个公爵的全力支持与埃德温家族近半数的财产。
恶毒又大胆的灰姑娘。
“真奇怪,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的行为无礼极了。”
“凭你现在还没杀了我。”
确实无礼极了,应该把他赶出去,或者直接掐死,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感兴趣。
阿莫尔默默地想。
“说真的,小蠢货,这东西不重要。”
“也可以很重要,只要公主殿下点头。”
灰姑娘杰福应该是给了勃朗蒂什么东西吧。
“跟一个无礼又愚蠢的陌生怪人合作,听起来像是在发疯。不过,我就喜欢发疯。”
可不是么。
但阿莫尔总觉得,勃朗蒂这个“无礼又愚蠢”不止是在说杰福。
“喏,小灰姑娘,没想着跟你那个恶毒舅舅讲讲情面?”
啧,怎么还聊上天了。
阿莫尔莫名的不爽,有些不满地打了个响指。
马车猛地一震,车里安静了下来。
“别这么叫我,我要的是埃德温,不是回埃德温,而且……格瑞舅舅的命,我也很想要呢。”
“我喜欢痛快的人,这个我先拿走了。”
当晚,勃朗蒂来古堡找阿莫尔。
其实阿莫尔也不知道那天自己为什么开始生气,他把城堡的大门紧紧关着,勃朗蒂敲了好一会都没给她开。
最后还是勃朗蒂没耐心了踹了几脚,阿莫尔才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了。
在听说了勃朗蒂的计划之后,阿莫尔更不满意了。
“未婚夫是个什么东西?”
“公主和埃德温家族的年轻族长,天造地设不是吗?”
“你让我多咬两口,我去弄死艾瑞斯或老国王是不是更省事?”
“好主意,可我现在不想发疯。”
有些失望地耷拉下脑袋,不知道为什么,阿莫尔觉得自己讨厌那个杰福。
阿莫尔不说话,报复似的一口重重咬在勃朗蒂脖子上。
“嘶——阿莫尔你是狗吗?”
虽然不情愿,可谁让阿莫尔一向是个有耐心,有求必应的主人呢。
一个美妙的夜晚,阿莫尔来到埃德温家族的庄园,如入无人之境。
阿莫尔杀了格瑞一家人,包括格瑞那个年纪不大但看着就让人讨厌的小孩。
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太好,阿莫尔没有留手,把这个人打包丢去了山里喂狼。
当然阿莫尔没忘了在显眼的地方扔下一条血淋淋的断手与格瑞的佩剑。
很快,格伦比就盛传起了格瑞公爵一家的死讯。
而勃朗蒂公主恰好在这时“无意间”救起了落难的杰福,把他带回了皇宫。
半个月后,埃德温·杰福公爵正式成为了埃德温家族的新主人,同时,还成为了勃朗蒂公主的“未婚夫”。
“我亲爱的阿莫尔:春天即将降临,在早春,寒冰融化,当第一滴融化的寒冰滴落在泥土里,我总会在这里等你。玛格丽特。”
格伦历504年,一个暮冬的下午,阿莫尔又收到了玛格丽特寄来的邀请函。
森林女巫玛格丽特,阿莫尔那几个嘴毒脾气大的女巫朋友之一。
玛格丽特一直居住在格伦比城郊的森林里,是个矮小的老太太。
她每年早春的时候都会举办一次茶话会,邀请一些同样拥有神秘力量的奇怪客人来做客,再送上一瓶自己亲手酿制的冰酒。
奔着蹭酒,那茶话会阿莫尔去过几次。
几个女巫凑在一块叽叽喳喳,吵得阿莫尔头疼。
后来也因为一直在沉睡,那茶话会阿莫尔就再也没去过了。
这请柬阿莫尔一年收一封,攒了能有好几个麻袋。
收到请柬的当晚,勃朗蒂也拿着两份请柬来访。
“那白银祭司应该也会去……请柬上有她的气息。”
阿莫尔漫不经心地开口。
听到这个名字,勃朗蒂果然来了兴趣。
白银祭司维多利娅,教廷不知从哪找到的据说是被主保佑的姑娘,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女就被奉上了白银祭司的高位,仅次于教廷的圣殿大祭司。
这是近几年皇城里最大的新闻。
那似乎是个美丽的少女,总在圣殿祭典点燃篝火前唱一支圣歌。
维多利娅与勃朗蒂,二人分别作为教廷与皇室的象征,一直不太对盘。连带着对教廷的不满,勃朗蒂对这位白银祭司一向不那么客气。
勃朗蒂思索片刻,告诉阿莫尔,她打算带着阿莫尔和杰福去这个茶话会看看。
怎么又是杰福。
阿莫尔发誓自己从没这么讨厌过一个名字。
“我只有两封,我和杰福用。”勃朗蒂说:“好歹作为一个有点名气的“恶鬼”,你应该有自己的请柬吧?”
“没有。”
自然地抢过勃朗蒂手上其中一张请柬,阿莫尔眼睛也不眨地说起瞎话。
赴会那天,阿莫尔难得起了个大早。
他将平时很少穿的黑色羽毛斗篷穿上。
那是阿莫尔只有在一些正式场合用的,平时一般就拿黑袍子对付一下。
看见杰福的时候,阿莫尔眼皮跳了跳。
这小崽子真是阴魂不散。
而且杰福今天穿的也格外精神,像只孔雀。
从头到脚都透露着精心设计过的样子,胸口的扣眼上还插了支花,像要去结婚似的。
不满于勃朗蒂还是叫了杰福来,阿莫尔又有些不高兴了,在车上闭着眼睛休息,一路上没有讲话。
马车缓缓驶向城郊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