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宗门啦!”邝诩吊着胆子,窝在段寞然背后不敢直视路上行人,“不然外公还能让我出事?!”
段寞然“哦”了声,沈寂云大闹黄泉是她一直来闻所未闻的,她心道:我所见必然是若干年前的事,那时候邝渊已死,想必这小子也才屁大点,能知道什么。
邝诩“啊”声刺耳,指着地面大惊小怪:“他们怎么没影子!”
“你见哪个死人有影子?你自己有吗?”段寞然无语至极,恨不得一巴掌拍碎他豆大点的脑子。
邝诩护着脑袋低头看自己,才发现自己竟也没影子,回过神来,段寞然已经走远。
段寞然也是头一遭下地府,只能混迹人群,到处碰碰运气。
“你不是在回岚阅宗的路上么?怎么拖进黄泉的?”
“我也不知道,”邝诩紧紧跟着段寞然,脑袋藏进她的肩膀,不敢抬头看周遭的鬼魂,时不时碎碎念着“妖魔鬼怪快离开”,回答:“我只记得离开宽山门后,我们住客栈,那天夜里无意间看了眼镜子,那镜子特别,刻着些奇奇怪怪的铭文,等我凑近想看个仔细时,白光一闪,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镜子,铭文。
段寞然受到启发,今早她起早出门时也瞥见放在角落的镜子,那镜子透亮,不似寻常人家摆得起的,可当时没在意,也只隐隐看见镜子上凹凸不平,刻着些字。
想来就是那镜子有问题。
“你一直是一个人。不曾碰见别的什么人?”
“没、没有。”
段寞然心头擂鼓:今早分明抬出两具尸首,除开我的另一个必定是舒易水。我要是进来的最晚,邝诩怎么会没看见他。
见段寞然不说话,邝诩拽紧她的衣袖文:“怎、怎么了?”
段寞然摇头回句“没什么”,便不再说话。
两人随大流沿着街道走下去,店铺渐次稀少,两端地砖破损断开,道路越发狭窄,直待邝诩往下看过去,才发现这段路并不是实地,它只是悬在底下血海的一段石桥路。
行至尽头,便是断崖,他们只能无奈停留在此。忽然九丈血漆高门拔地而起,在众鬼眼前砖头沐浴血海层层上堆,两座铜像左右守门,牛头手持七丈铡刀,刃利背钝,斜放门头。马面盘坐而手拉穿过门头的巨大铜链,铜链牵拉巨门发出阵阵的响动,那门身未动却如刚刚拉上来般,“轰隆”立住。
段寞然停滞在血门旁侧,鬼魂依次走过血门,两座铜像始终不见动静。邝诩瑟缩在她身边,胆怯询问:“我们要跟上去吗?”
段寞然不出声,拽起邝诩随身玉佩丢向血门。那门下幽闪猩红的幕布“当”一声,将玉佩打下血海。血海翻出火浪将玉佩包裹,“呲啦”声后冒出铅灰烟。
邝诩两腿打颤,彻底闭了嘴,等着段寞然说话。
段寞然但见门后两道铁链横跨血海,架起一道吊桥,骷髅骨架附着吊桥木桩,沿着铁索密密排布,这中间分明没有木板堆叠,但众鬼却踏虚空荡过吊桥。
段寞然又犯了难。
若是她也能像沈寂云这种当世大能,手起刀落便可以劈开黄泉大门,来去自如不受限制就好了。
可惜,沈寂云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伤春悲秋后,段寞然趁邝诩不注意,扯断他衣袖布料,随意将布料纠缠在一起打成麻花,分了一条线绦给邝诩,大摇大摆走过血门。
“他们手上带了黄白线圈,应该就是过门的信物。”段寞然走在桥头才停下来解释,邝诩跟在后边,待段寞然回头看他时:手上的线绦早就没了踪影。
阴风卷着火星子铺天盖地,打通两岸的铁链烧得通红。加上邝诩这个拖油瓶,她要想蹚过血海难上加难。
段寞然现在吊桥前,血海烈火映照她的轮廓,火星子“噼啪”作响,可她双眼空洞,一半笼着明艳烈火,一半笼着阴影,上扬的眼角看不到瞳孔,空留寒芒。
邝诩顿觉瑟瑟发抖,后背生凉。
她出神的正厉害,当时一只鬼魂掉进血海,瞬间火浪冲天,激起灼人的火龙扑面而来,邝诩上前拽着段寞然后退,结果倒退两步便一脚踏空,他甚至来不及叫段寞然的名字,重心向后顺势倒下去。
不留行剑流星一闪,扎进下方的峭壁拖住邝诩。段寞然扑倒在悬崖边,她想拉邝诩上来,奈何距离太远压根就够不着。
偏偏此刻祸不单行,悬崖发出“咔嚓”裂声,邝诩心头再一颤,贴紧了峭壁抱住突出的岩壁保命。
事实上,缝隙从下往上逐渐蔓延,段寞然现在距离峭壁两脚掌外,脚底地面遽然裂开的动静依旧不小。
然而“咔嚓”愈演愈烈,顺着脚下的方寸峭壁蔓延到吊桥,咔嚓声只增不减,段寞然这才意识到不留行剑造成的后果有多严峻。
段寞然走开两步,桥端忽然天崩地裂!巨石泄出悬空峭壁,邝诩身下不留行剑突然下陷,他整个人翻身倒向血海。
巨石砸进血海翻出火浪,邝诩随着退下去的火浪坠跌直下,火星子在他眼里噼啪炸开,滚烫的血海咕噜冒泡,漂浮着的泡沫近在眼前。
他离泡沫距离越近、越近,空气掀着滚烫的浪涛扑面而来,他的眼睛烫得通红!
口水卡在嗓子眼,他喘不过气,时间也戛然静止。
两道法阵咒链托举不留行的两端,将邝诩卡在中间,段寞然将法阵留在吊桥木桩,她卡在两道铁链间轻易不得动弹。
咒链噌噌上拉,拽起邝诩向上挪动。
段寞然悬着的心还没落下,木桩却已经摇摇欲坠,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它牵拉的铁链剧烈晃动,邝诩还没上来,段寞然此刻亦是自身难保。
木桩下仅剩的方寸之地瞬间龟裂无数,上宽下窄的石柱托举吊桥前端。连接血门的石地荡然无存,鬼魂却依旧荡在血海上空,自如的跨过木桩越过段寞然,走向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