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寞然也思索良久,始终未觉察自己何处得罪过沈寂云,思绪戛然而止。对面的邝诩道:“镇魂铃并未丢失,只因为前日我等到此地时突生异像,半个镇子在我们跟前凭空消失,我们派人打探却无一人记得另外半个镇子。我哥他猜测定是有妖邪作祟,故而出此下策,引它现身。”
段寞然:“看来你哥也斗不过它?”
“……”
段寞然:“所以你们被困了三日?”
“……”邝诩觉得羞愤,涨红老脸不敢抬头。
“我且问你,舒易水到底有没有回到宽山门?到底是不是宽山门弟子亲手从你们手上接走他的?”段寞然步步逼问,邝诩断然没想到她竟识破了他的谎,遽然发问,见他提前打好的腹稿通通击溃。
事实上,并非邝诩的谎不够精明,也不是他的表现出卖自己。邝诩的话真假掺半,单单是听根本理不清其中真假,但偏偏是段寞然,她可太清楚:舒易水是书中主角,凡是主角所过之处必然天生异象,机遇不绝。这恰恰说明此刻舒易水还在他们手上。
不过说起机遇,要是上辈子段寞然也就随他去,可她今生旨在杀沈寂云泄愤,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此等机遇。段寞然打定心思去宽山门,拜师学艺是一回事,跟在舒易水身边抢占各种机遇也是一回事。
邝诩彻底埋低脑袋,不吱声。
段寞然向他投递同情的目光:毕竟大家都是炮灰,可邝诩还一心一意当炮灰为舒易水付出,这份赤诚之心当真可歌可泣。
“我知道你重情义,可眼下你求我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让我跟着你们一路上宽山门,届时出意外还能相互照应。”段寞然一番话发自肺腑,她心知邝诩不知晓她身份,自己无意间在他跟前引过风钟,自然觉得她是个修为在他们之上的高人。
话虽如此,段寞然也并非全然想与邝诩同行,只因为发动抚宁镇的阵眼关键还是在舒易水身上,不然段寞然大费周章摆脱邝嘉,又苦行半月是为了什么?
话已至此,邝诩不再犹豫,答应跟随段寞然一同上宽山门。只不过他犹豫半晌道:“你可知道你身边那人是谁?”
段寞然暗暗轻哂,心道不认识还敢与叶经年同行。她面上不动声色,故作惊讶问:“普通朋友,半路遇上故而同行。莫不是你与他有所交情?”
“当然了,”邝诩一口应下,“不过我与他私交不深,只知道他是叶家少主,铁板钉钉的叶家继承人。你要是想攀高枝也不是非他不可……”
邝诩脑子简单,凡是觉得信得过的人啥话都能往外倒。段寞然不往心里去,但架不住躲在暗处的叶经年急火攻心,手起刀落,一剑直冲邝诩脑门劈下去。好在段寞然反应快,一脚踹开矮桌,连桌带人飞出数丈,撞得门板哐当作响。
邝诩当时觉得背后一凉,神还没回过来已经腹部受击,整个人悬空飞出去,骨架散得七零八落。
邝诩瘫坐在地,两眼朦胧只觉眼前人杀气四溢,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幸好段寞然仗义挡在邝诩跟前。
段寞然:“兄长你稍安勿躁,这诨小子没什么脑子,他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叶经年咬牙切齿,最是痛恨旁人用攀高枝评价段寞然,只是段寞然都替他开脱了,便也不好继续大做文章,收剑闷哼,暗自不满邝诩。
邝诩听出了七七八八,原来是段寞然和叶经年是兄妹,可他也并未听说江南叶家有什么女眷,段寞然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妹妹,还是个异姓?难不成又是个私生?
“浑小子,说话注意点,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狗腿!”叶经年心有余愤的警告,邝诩偏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当即起身怒斥:“本小爷还带人抄你们江南叶家呢,打断我的腿,看谁先打断谁的腿!”
两人僵持不下,还是外头的舒易水突然撞门而入,他面色惨白,五官拧做一团,捂着胸口异常痛苦的出现在三人跟前。
段寞然眼皮轻跳,不妙的预感顿时乍现,她不过迟疑片刻,舒易水身后光芒冲天,侵吞客栈渐成无边虚妄境,段寞然上前拽起舒易水大喊:“跑,快跑!”
四人撒腿冲向窗外,段寞然心里头五味杂陈,恨不得长出个三头六臂的把他们全部拽走。窗口当啷巨响,碎成无数断木,四人齐齐掉了下去,白光笼络的速度太快,他们还没落地已经先被光芒通通吞入腹中。
悬空镜前,抚宁镇就这么凭空消失。
若按书中所写,抚宁镇应该被吞进极寒之地的风暴,底下藏匿着不灭的火山,能锻天下至宝的灵焰便在此地。所说灵焰看似用处有限,不过用在主角手里,也是可以成为连烧数年祛尽邪祟的至宝。
段寞然薄肩扛着舒易水,四人齐齐埋进数丈雪堆里。舒易水最是幸运,段寞然扛着他,也就半个身子着雪。
邝诩和叶经年先后爬出雪堆,只有段寞然迟迟不见起身。
三人站直身子,脚下方寸之地不断下凹,积雪竟从他们小腿肚前渐渐堆在肩膀的位置,几人进退之地都成问题,却还是叫着段寞然。
段寞然结结实实摔个底朝天,一头埋进雪堆里,她倒插雪间,体温化开不少雪水,也是顺势积在她的脑门下,头顶更凉。
段寞然挣扎弹腿,心里止不住咒骂,随后露出翻身趴出地面,身下所压积雪迅速融化,形成凹陷。
她喘息间,呵出的气雾化成白色,远处巨大的树扯着冰条,结出小块小块的冰花,雾凇沆砀之景堪称绝色。
再往前去,古树四处蔓延的倒影完美呈现在凝成冰的湖面,丝毫没有模糊古树的枝条,甚至冰花在倒映前异常美艳。枯枝倒影连着前方不远的亭子,它斑驳老旧,四根柱子异常模糊,掉漆严重。
段寞然视线下挪,亭子的倒影却将它的掉漆映得格外清晰,枯黑的颜色为暗淡的朱砂红取代,亭前横梁滞留的树叶飘然上扬,发出并不明显的冰膜落地的咔哒声。
段寞然起身扬起碎雪,它们也如枯叶般悠悠上扬,触及到不知是某层屏障后,戛然而止,滞留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