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来有什么用?”阿照白了他们一眼,“来了也只会说那几句废话。放他回去,官老爷一准又要做哑巴;先押在寨子里了。”
“人关在哪了?”小段插嘴道,“能带我们去见见么?”
“见他做什么?”
“有几句话想问。”
通事被关在一处半坡下的土牢里,看年岁应当是县中的老吏了,头发花白,形容憔悴;殷飞注意到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衣服上只有泥,看不到血点子,猜想寨里对他姑且还算客气。有两个人在土牢门口看守,远远的听阿照说了句什么便放行了;不过仍不让他们入内探视,只能矮着身子,隔着一道木栏同里面说话。木栏很低,应该是拿畜棚改的,只高出地面半人多;里面是向下挖出的地窖样的泥室,也不甚宽敞,老吏在里面佝偻着,木栏卡在通风口的位置,不管是仰头听还是说都很勉强。
不能让他出来说话吗?小段蹲在地上问。阿照不应;两个守卫置若罔闻。小段只得作罢,和老吏简单说明了身份和来此的原因,问官府之前上来交涉的情况是怎样。
通事苦笑。寨里的意思是,不要再采伐山里的木材和征发劳役,最好再一并解决眼下青树溪上游的山洪和滑坡问题;衙门的意思是——
拖。
这事没法解决;或者说,仅仅是青树子渡所属一县无法解决:治本则要停漕,以漕河为生的附近数县百姓衣食从哪里来?治标则要将成片僚寨悉数迁出,另寻他处安置,然而又安置在哪里?是否要拨给土地?钱要由谁来出?……不论哪一种都是牵扯颇多,无法决断。
整个县城,连带附近各州县,都已经被架上了漕河这架狂奔的马车。县令也是快要致仕的人了,最大的想法也就是在最后的任期上平安落地,能拖到什么时候便拖到什么时候。
小段抓耳挠腮。如果县令自己不想解决,那现在这个局面怎么办?比起山下东拉西扯拼凑出的声势浩大,山上可是货真价实的民怨沸腾,没有讨到说法就拆坝放水恐怕是天方夜谭;但看青树溪上游如今的蓄水情况,倘若寨民筑起的临时土坝发生溃决,那山上山下就得一起遭殃……他求助地看向殷飞,殷飞歪过头回看他;他又转向阿照,阿照仍是绷着脸。他只好硬着头皮,转回来继续问通事,以前……以前是怎么做的?有类似的情况没有?
他想到了来的时候阿照说的那句“一个两个都爱扮个别的样儿”,又想到来的路上县丞说的旧事还没有讲完,突然福至心灵,问:“那个……三十年前,洪朔郡王来的时候,上到寨里来的那个,沈押衙,他是做了什么?”
寨子里之前是有和山下往来的;就是说,三十年前确实曾经化解过两边的冲突。那么,也许同样也能找到缓和当下再度紧张起来的关系的办法,至少,能抓到什么头绪或线索。
老吏慢慢地想了想。老朽也不甚清楚,三十年前,老朽还未到县里当差;不过,这桩旧事早年间在城中流传甚广,经历似乎颇有些传奇,有游艺人还就此编过一折《平蛮记》,到今也时有演唱。若只论当中情节,老朽确实有些耳闻,却不知做不做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