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一颗乌漆麻黑的石头吗，你是从哪儿看出花纹来的？”
白芸兮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来到院子中央，先是瞅了一眼对面并排着的两间竹屋，接着，又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你在看什么？”陆珉学着她，前后左右地瞧了瞧。
白芸兮道：“我是在看这竹林小居的风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出问题？”陆珉很是诧异，“怎么会呢，我觉得这里的风水不是挺好的吗，门前翠竹伴水，门后倚林靠山，晨昏鸟鸣四季如画，怕是神仙到此，也想留下来小住几日。”
白芸兮怔了怔，不由失笑一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的太对了。”
白芸兮朝着院旁的小竹亭走去，陆珉跟在后面，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只是出去走了走。”白芸兮随口敷衍一句，又挥挥手，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省的你爹担心。”
“他才没空担心我呢。”陆珉双手抱胸，斜靠在亭柱上，“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和我那几个叔伯清点之前劫来的货物，打算亲自拿去北晋卖掉，多换一些粮食、种子和牲畜回来。”
“寨里的粮食吃紧了么？”
“倒不是粮食问题，而是他觉得，当年我曾祖父之所以选择提刀当匪，是迫于生存所逼，可如今的青虎寨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家底，也大可不必再靠拦道打劫来维持生计了。”
白芸兮奇道：“所以，你爹这是要准备弃剑封刀了？”
陆珉笑道：“岂止是准备，他连日子都选好了，决定就在下月初八，带着寨子里的长辈弟兄一起到土地庙里，当着土地公的面儿，金盆洗手，从此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正如陆珉所言，当年陆家祖先来此落草为寇，确是不得已而为之。虽说，这百年间来，青虎寨从不欺负过往百姓，也不劫道妇孺清贫，但只要一日为匪，‘盗寇’这个恶名就始终扣在头上。
眼下，陆贺龙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大概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也得到了寨中老一辈儿人的认可。
是让自己的亲人、子嗣世代为匪，还是只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山野闲农，恐怕任谁选，也都会选择后者吧。
想到这里，白芸兮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陆珉附和一笑，“是啊，这样一来，以后我也可以只做一个闲散的小寨主，再不用早起贪黑，勤学苦练了。”
“早起贪黑，勤学苦练？”白芸兮挑眉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有吗？’
陆珉挠着面皮，嘿嘿道：“至少，早起苦练过一阵吧。”
白芸兮轻笑摇头，也不打算揭穿他，而是又一次催他快些回去。
“我若走了，这两头，今晚上你一个人能顾得过来吗？”陆珉指了指李闫所在的竹屋，又指了指云朝的。
见他执意不走，稍作沉吟，白芸兮无奈妥协道：“好吧，既然你想留下来帮我，那李……你的小闫兄弟，就交给你来照顾了，不过切记一点，今晚除非是我来找你，否则，不过子时万不可开门出去。”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不想孟岚来接卿云的时候，发现帝君也在这里，不然，她一定会刨根问题，把事情越搞越复杂。
白芸兮转了转眼珠，将陆珉招到身前，有意压低了声音，吓唬道：“因为今晚上……怕是会有阴曹使者前来此处收魂，我见你近来运气不佳，所以担心你一不小心冲撞到她。”
“阴，阴曹使者？”陆珉果然吓得脸色一变，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扭头朝药草房看了一眼，“所以你的意思是……”
再面朝白芸兮寻求答案时，一张黄符陡然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什么？”陆珉愣愣接过，打量道。
“这是障眼符，一会儿你记得把它贴在门后，只要夜里不开门，那阴曹使者也自然看不见你。”
“好，我知道了。”陆珉完全没有去深想白芸兮是在何时准备的障眼符，忙贴身收好，又凑近了小声问她：“那云朝他……当真活不过今晚了？”
白芸兮轻点了下头。
陆珉唏嘘一叹，“哎，想想他这一生的遭遇，也真是够惨的。”
白芸兮微眯起眼，“哦？有多惨？”
陆珉没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劲，顺势挨着她坐了下来，说道：“云朝原本生于一户贫寒农家，十岁那年，父母双双死于瘟疫，十二岁那年，又被赌鬼养父卖进了夜不寐，十五岁那……你，你干嘛这样看我？”
白芸兮双手环在胸前，半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他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陆珉挠着后脖，尴尬一笑，“刚才你不是让我打一盆热水过去吗，我送去的时候，云朝正好在和鬼六讲他这一生所经历的种种，我又不好直接进去打断他，所以，所以就在门外……稍微听到了一些。”
人生苦短，记忆绵长，大概也只有在临死之前，才会想要回顾一生吧。白芸兮默了默，问：“那后来呢？”
“啊？”
“十五岁那年……”
陆珉一瞬了然，接着上文道：“十五岁那年，他又在管事的威逼毒打之下，被迫做了楼里的小倌儿，再后来，他和一个恩客的贴身护卫好上了，可惜那护卫根本没钱为他赎身，所以心一横，就带着他直接逃了出去，结果，还没跨出大门就被抓住了。”
听到这里，白芸兮不禁扶额一叹，哎，这小世子，怎么连做一个凡人，也还是避不开断袖这一条路。
还有这多舛的命运，若不是知道他是被他爹踹到凡间来的，白芸兮还真要以为这一切都是出自命格星君的手笔。
见她扶着额头，一副‘惋惜’模样，陆珉也跟着叹了一声，续道：“最后，那护卫被楼里的打手打断了一双手脚，扔在湖边等死的时候，是鬼六救了他一命，不仅遣人把他送去了北晋，回头还在管事面前说了一通好话，这才让云朝幸免于难，但也挨了好一顿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