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点小动作又惹得银月心情大好，脸上也盈着怎么都抹不去的笑意。

这时候的林涵还是不怎么敢和银月对视，他总觉得过多地吸引银月的注意力只会加快他变得不正常的进程。

一切都变得很奇怪。

银月变得很奇怪，林涵自己变得很奇怪，连带着整个副本都变得很奇怪。

其余五个玩家或多或少地都在关注银月，试图看看对方在当下这种情况会做出什么应对，只可惜银月的脑子里似乎只剩下林涵了，根本没有地方能装下其他的东西。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女屠夫，也没有给那些安静沉默的不太正常的猪。

女屠夫也没有在意林涵和银月，她只是走向猪圈，在生锈的猪圈门打开时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的同时颠了颠手上那柄染血的屠夫刀，朝着离她最近的一头猪走了过去。

看起来凶残的猪在她面前并没有那么强势，开始一个劲地往后退，但由于偌大的猪圈其实被切割成了大大小小的方块，这些猪也完全没有地方逃跑，被逼到角落里无路可逃以后终于爆发了凶性，龇着牙就朝着女屠夫冲了过去。

林涵远远地就能看到那些猪张开嘴的时候，上下两排近乎惨白的獠牙，像是一口就能轻易地将骨头血肉全部咬碎。

这完全不是林涵记忆中那“无害”的猪哥，它们可以轻易地将普通人给撕碎。

都说猪是杂食动物，也会吃肉，但林涵想，他此刻所看到的这些猪们，大概是食肉动物了。

只可惜，看起来这般凶猛强壮的猪，在女屠夫面前却不值一提。

女屠夫一手朝前按，直直地摁在一头猪的头上，将它冲过来的势头完全止住，然后一刀劈下去，将旁边试图撕咬她腿的另一头猪活活劈开了脑袋。

猪的嚎叫声撕心裂肺。

女屠夫大概是为了给他们做示范，她只需要一头猪，所以那头依然被按着脑袋还在往前冲的猪被她掐着头直接扔飞了出去，脖颈折断的同时又摔进远处的猪圈中断了四肢，骨茬外露，鲜血横流。

旁边的猪感知不到同族的悲喜，张着嘴涌上去一顿啃食，鲜血四溅，只能听到利齿刮过骨头的声音，短短几分钟，猪群再散开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滩血迹。

人是非常能共情的生物，即便是听到猪的惨叫声，也能从中听出恐惧和疼痛并感同身受，有那么一瞬间，林涵的头皮发麻，像是自己也和那头猪一样不幸地被劈开了脑袋，又被撕咬得连渣都不剩。

女屠夫的表情依然冰冷，她又甩出去了几头猪，才彻底地把自己所处的猪圈中的猪给制服，然后便抓着先前被她劈开了脑袋的猪的蹄子朝外走着。

猪圈的门打开又关上，玩家们沉默地看着女屠夫将那头死透了的猪拖到了旁边的角落里，站在传送带边上将猪蹄子狠狠地穿透了铁钩子，吊在半空中拿刀开膛剖腹，剜去不要的脏器，然后看着被剖开了腹腔的猪吊在半空中微微晃悠着被送往了未知的地方。

林涵觉得他很可能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那是他刚进入游戏时所待的那个房间，那里出现的所有的猪的尸体都是从这里被运上去的，或许连带着他也是一样。

幸运的是，他还能醒来，没有人把他当成猪给杀了。

看完了女屠夫的演示，其实流程并不难，无非就是抓猪、处理猪然后打包送走便是，这的确就是屠夫该做的事情，他们在这个副本中的角色本就是新手屠夫，这本身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只是......那些猪对女屠夫来说造不成威胁，但对于其他的人来说，包括林涵自己在内，都是非常残暴且危险的存在。

拿林涵做例子，他走进猪圈，大概只能沦为猪哥的食物，更别说杀了它们把它们挂起来了。

这点自知之明林涵还是有的，也因此，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这和让他送死没有差别。

而不仅仅只是林涵，其余的五位玩家中也有几个人脸色一样惨白，显然他们也和林涵一样认识到了自己和女屠夫的实力差距。

女屠夫能轻易解决的，不代表他们也能。

如果说第一关考验的是运气，那么毫无疑问，第二关考验的是他们的实力。

女屠夫仿佛没有看到玩家们变幻莫测的脸色，终于开始了她的解说：“厂里不是让你们摸鱼的地方，我们只招工作效率有保证的员工，不努力工作的，永不录用。”

林涵：“......”

这不就是完蛋了么？

在这个副本中，林涵等同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几百斤重的猪他连拖都拖不动，更别说杀了还要挂起来了。

但和其他玩家不同的是，林涵还有解决的办法。

他看向了银月，银月已经笑着在那里等他了，似乎早就知道他会选择向他求助。

银月道：“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帮你的。”

林涵：“......”

银月似乎深深地爱上了这种恶趣味的事情。

在这之前，不用林涵开口，银月就会主动地帮助他，那似乎带有一点点的讨好的成分，是银月希望让林涵看到他为他做的事情，可现在，一切都变了，银月开始试图让林涵主动求助。

当然，林涵并不是打算理所当然地接受银月无条件的付出，他只是从这种变化中感受到了银月的不稳定性。

他变得越来越危险，不仅仅是对别人，也是对林涵，一旦林涵又什么地方没能达成银月的预期，林涵就会面临新的考验。

明知道对方和他一样也是玩家之一，但林涵已经不仅仅只把银月当成玩家对待，更像是副本的BOSS，一旦热闹就可能让他丧命的那种。

银月并不知道林涵看似平静的表情之下情绪正翻涌着，他看着林涵笑了笑，带着些催促的味道再度开口：“我什么都会答应你的，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银月总是喜欢说这句话，可林涵完全不知道。

这也是林涵之所以对银月越来越警惕的原因。

但什么都不知道的林涵只能假装知道，他勉强笑了笑，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能帮我吗？”

鉴于银月在某些时候突然的心情变坏，林涵没有提起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包括银月自己的和他自己的，也不说什么事，将一切都模糊在一句话中。

他这么说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机在的，但银月也同样受用。

几乎就是在林涵说“你能帮我吗”的第一瞬间，在“你”字才刚刚吐出口的时候，银月的表情已经微微眯起，大概是自己想象出了后面的话，眼角的笑意几乎要流淌出来。

直到此刻，林涵还是不明白银月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只是他作为受益人，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疑点完全可以等通关之后复盘再看。

至于他到底还能不能顺利通关，就算一切平安无事地发展下去，银月的正常状态又是否能撑过三天不搞事，哪怕林涵自己觉得希望够渺茫的，却还是想在这个时候给自己留下一点美好的幻想。

而除了林涵之外的其他人，他们的运气就没有这么很好了。

他们没办法像林涵那样轻易地一句话就能得到银月的保护，他们只能自己去完成女屠夫的考核。

一边羡慕林涵，一边已经有人硬着头皮学着女屠夫的样子走进了猪圈里，猪群红色的眼眸汇集着望过来，猎人和猎物的地位似乎从一开始就颠倒了。

进去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有些不合时宜的长剑，大概是他的道具，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威力的。

林涵也想看看其他的玩家该怎么通关，会比他更强，但短短一分钟，他的这个想法就在他的面前被轻易地抹去了。

剑是把好剑，可用剑的人不行。

他的动作太慢，才挥出一剑，刚落到那朝他狂奔而来的猪哥身上，其余的猪就扑了上来。

林涵几乎是瞬间就闭上了眼，在短短的几道惨叫声中听到了“咔咔”咯血的声音，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猪群再度散开的时候，地上就剩下了一滩血迹。

玩家7人，在第二次考核刚开局的时候就又少了一个。

女屠夫久违的露出了惊悚的笑意。

之前一直被银月给打脸，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看到了让她高兴的事情：大约对一个怪物来说，再也没有比自己的目标失去生命来得更愉快的事情了。

前有狼后有虎，林涵选择继续依靠银月，可能的危险比绝对的危险更安全一些。

他是安全了，其余的玩家在目睹前人的失败之后，越发骚动起来，又没有人站出来做第二个尝试的人，他们都逐渐靠近了银月，似乎希望银月在保护林涵的同时顺带保护一下他们。

没有人再动身前往猪圈，角落里的传送带咔咔转动，却没有人挂哪怕一只猪上去，守在一旁的女屠夫的表情就变得越发的危险起来。

又有谁会没有发现呢？

可是他们都硬着头皮站在银月的身边，寄希望于银月继续震慑女屠夫，让这第二场考验见鬼去吧。

这样的未来，是林涵所能预见到的，但他确实没有任何好的解决办法。

因为他是受益人，他不属于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的人的范畴。

林涵不说话，可银月却看着并不高兴，大概是他和林涵的“二人世界”被别人打扰了。

他愿意优待林涵不代表他愿意帮助这些陌路人，比起他在林涵面前温柔的模样，对待其他人银月半身就如同洪水猛兽般，轻易不能接近，是个极端冷漠且无情的人。

而对于他们，银月似乎连说话也懒得，只是拉着林涵的手往后退了三步，和其余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生人勿近。

剩下的其余四位玩家中，有林涵认识的人，正是之前在楼上做介绍的时候有过少许交流的冯琪琪，她的脸色惨白，大概和林涵一样没什么自保能力，却又毫不留情地银月“抛弃”，对未来产生了些许的恐慌。

可这样一直耽搁下去，并没有什么用。

没等他们成功说服银月帮他们，女屠夫那边就彻底打破了平静。

没有人走进猪圈，没有人试图去将死去的猪吊起来，工厂的考核，他们是一个都完不成。

而在这种情况下，要么是继续强迫玩家参与考核，要么就创造出新的危机，把所有人一起杀了。

林涵猜测，但他不敢去想，毕竟一切危险他自己也要经历。

只是女屠夫的确是等不及了。

或许是顾忌着银月，她没有试图让考核继续下去，而是直截了当地结束了整个考核。

“看来，我们的考核没有人能通关，”女屠夫沙哑的声音响起，“工厂的确是正缺人手的时候，既然没法成为正式员工，那就为工厂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话说到最后，女屠夫的嘴角裂开来，眼睛里的兴奋和杀戮是完全藏不住的。

谁知道这时候的她想做什么呢？

林涵不知道。

其他人也不知道。

只是下一秒，他们目光一转正要再找找蛛丝马迹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的猪圈的门打开了。

整个地下室中，大广场上，被分成无数份的猪圈的门都打开了。

红色眼睛看起来皮糙肉厚的猪们看着门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儿后争先恐后地朝着外面涌出来，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涵他们，磨牙的声音就没有消下去过。

林涵：“......”

女屠夫选择无差别攻击，最好能将所有人都直接抹杀在这里。

好家伙，本来他们面对的只是一个猪圈的猪，这下好了，直接升级成全部了。

林涵：这不比之前更危险？

一头头目光猩红的猪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正在朝他们慢慢逼近，林涵看了看依然老神在在完全没在怕的银月，率先拉着他的手朝来时的走廊跑去。

女屠夫并不打算自己出手，或许她并不想和银月正面对上，可就算她不是银月的对手，却真的能靠各种方法将其余的人都逼死。

如果林涵继续停留在这里，那他肯定就走不出去了。

这一刻，林涵庆幸自己的脚没有受伤，所以率先跑出去的他要比其他的人都快上一截。

就算是银月，如果真的在这里被包围了的话，恐怕也会很烦恼吧。

这或许是第一次，林涵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帮助到了银月。

这可没法和银月对他的帮助扯平，只是林涵心中会稍稍自在一些。

身后突兀响起的嚎叫声，惨叫声和脚步声，林涵知道大家都跑起来了，也知道有人或许已经丢了性命，但他都不敢往后看。

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场面。

他不敢，也不想。

林涵听到银月轻笑了一声，没等他再反应过来，就已经不是他在拉着银月奔跑了，而是银月带着他跑。

银月的手臂揽着他的腰，就好像是单手将他整个都抱在身侧，林涵只看到眼前的光景在飞速地变化，他们已经穿过了之前走了许久的那个长廊，窜上上楼的楼梯，重新回到了地面。

身后依然听得到脚步声，仅剩的两个幸运儿冲上来，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试图跟着银月，而是随便找了个方向转身就跑。

林涵听得到那“哒哒哒”的脚步声，在银月带着他试图躲到更远的地方去的时候，飞快地拉着他窜进了旁边的房间。

这是个空无一人的房间，连一点屠宰场的影子都看不到，房间的进门侧有几个大柜子，林涵想先躲进去，至少要避开最近的这一波追击。

银月拉住了他：“我们去其他地方躲躲，这里离楼梯间太近了。”

以银月的实力其实并不需要担心，只是他想陪着林涵闹一闹。

“趁他们还没上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这是银月第二次劝说他，林涵下意识地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但他来不及深思，耳边已经传来了那种疯狂杂乱的脚步声，显然地下室的那些猪们已经解决完之前掉队的人，他们只能先躲。

林涵一边拉开柜子，一边对银月道：“先躲一下，一会儿我们再......”

说话的同时，林涵刚刚拉开柜门，扭头刹那正对上一张惨白的脸，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陌生的林涵没有见过的男人。

他瞪大了双眼微微张着嘴，似乎是在极度的惊愕中失去了呼吸，就靠在柜子里，林涵柜门一来开就和他打了个照面。

他穿着一身工作服，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完全不是副本中的角色该有的模样。

林涵在工厂副本中就见过两个除了玩家之外的人，一个厂长，一个女屠夫，他们的穿着和这个人完全不一样。

林涵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有些荒诞的猜测：这个人也是玩家，只是死在了这里而已，直到现在才被他发现。

可是他们有14个人，又有人从别的地方拖来了一具尸体，已经凑齐了15个人，副本匹配的人数也是15人，又怎么会突然变成16呢？

林涵想不明白，他又下意识地想去求助银月。

但下一秒，他在男人左边太阳穴发现了一个洞，有个从左侧贯穿到右侧，看起来非常干净且直径非常可观的洞。

像是被什么东西撑开了一般，血几乎将那一处的头发全部浸湿......

林涵一愣，这种伤口，似乎和他想象的某个东西非常符合。

如果这个人也是玩家，那......假的人......

林涵屏着呼吸缓缓转头，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银月就站在他的身后，沉默地看着他。

在对上林涵的目光后，他嘴角微微上扬，那点笑意越发地明显，越发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