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映残阳,流云惊晚秋。
丹枫簌簌铺满官道,马蹄踏碎昨夜积雨,马车四壁塞满苏逸的典籍,只余寸许空隙堆着细软箱笼。谢明眴闭目倚着锦缎软垫,膝头还摊着本未看完的商经。
车身忽地颠簸,苏逸手中《四书章句》险些脱手,却见两根修长手指轻轻压住书脊,稳稳接住:“你这般用功,倒显得我像个游手好闲的。”
谢明眴不知何时睁了眼:“车马劳顿还手不释卷,当心落下眼疾。”
苏月捧着蜜饯盒子从旁探头:“我家公子这叫悬梁刺股!哪像某些人,整日只会拨算盘珠子。”少年故意把金丝枣嚼得咯吱作响,腮帮子鼓得像只囤粮的松鼠。
“此言差矣。”谢明眴顺手往他的嘴里塞了颗杏脯,堵住他的嘴:“若没有我这铜臭商人,哪来的银钱给你家公子买这圣贤书?”
苏逸睨了他一眼,屈指叩了叩车壁,打断两人:“我饿了,下去吃个饭再走。”
三人下车时,正见青石巷口支着面摊。柏木案板前的老妪将面团抻得啪啪作响,牛骨汤的醇香混着茱萸辣子的辛气扑面而来。谢明眴熟稔地撩袍落座:“王婆婆,三碗宽汤细面,多加芫荽。”
“你倒像个地头蛇,熟悉的不得了。”苏逸用竹筷挑开浮油,氤氲热气模糊了眉眼。
“上月来县城盘账,偶然寻得这处,也算是提前替你们开路。”谢明眴挽袖替他卷起袖衫:“慢些吃,当心烫着。”
话音未落,苏月已捧着海碗仰头喝尽面汤,嘴角还沾着葱花。少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姓谢的,我一直有个问题,为何你待我家公子这般殷勤?”
谢明眴埋头轻笑:“我对你不好么?要什么给买什么,就差当成儿子养了。”
“那不一样。” 苏月想了一下说道:“你对我们家公子的好,是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偶尔才想起来我,二者差别大了去了。”
“嗯……所以吃饱了么?没吃饱就再要。”谢明眴看着他已经快扒干净了的面碗,笑了声:“胃口真大。”
“你别逗他了”,苏逸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你现在吃多点是正常的,正长身子呢。”
苏月原本正不开心着,听到这话啊,瞬间喜笑颜开,嘴里嘀嘀咕咕的:“果然还是公子懂我。谢明眴,你真的很坏。”
“我就算下药也该先药哑你这小雀儿,省得在这胡搅蛮缠。”
“吵什么?食不言寝不语,都消停些。”苏逸放下书卷,无奈的用手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叹了口气:“没一个省油的灯。”
暮色初临时分,马车停在一处三进院落。庭中石榴树虬枝盘曲,檐下悬着的六角铜铃随风轻吟。
苏逸推开东厢雕花门时,临窗书案已摆好歙砚湖笔,格外雅致。
谢明眴注意着他的视线:“喜欢吗?”
“怎么准备的这么齐全?”苏逸有些惊讶。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我的心还那么诚。”谢明眴正倚着月洞门轻笑:“而且苏大夫悬壶济世,谢某自然要投桃报李。”
“谢谢。”
“就这么简单?”
“那不谢了。”
“算了,那还是谢谢吧。”
苏逸自然而然的住进了东厢房,谢明眴住在了他的隔壁,苏月离他们两人的房间稍远。
苏逸喊谢明眴:“去趟书斋。”
谢明眴点了点头,两人出了门。
沿着小巷往外走,谢明眴道:“这里离书院不远,又临近街道,若是呆在家中,学累了就往街上走走,也不像在山上的时候那么沉闷。”
苏逸仔细打量了一下,宅院距离街道的确不远。
他们穿过巷子,只往东走了约百米,就看到了唤书斋的牌匾:“紧邻书斋私塾,那这宅子租金应该不便宜吧。”
“不贵,许是租给学生的,万一哪天高中得名,说出去也有面儿,还卖了个好人缘”,谢明眴低头含笑:“进去吧。”
此处是城南,郡城南门大街以东,不仅有县衙在这,衙门里的官差以及商贾大多也住在这附近。他们住的这条街巷,以前出过一位文曲星,所以这条巷子叫状元坊。前来求学的学子大多都住在这儿,以求个好彩头。
这书铺子进去亮亮堂堂的,书架有些老旧,但架子上的书摆放依旧整齐,有三四个读书人,整理于架子旁翻看着,或有提笔摘抄,店里只有一名伙计在两人进门之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保持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