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夫人一走,赵槿便睁开眼,朝一旁吩咐道:“方梨,去趟军营,将阿辞带来。”
方梨应声退下。
院中四季海棠香气四溢,花瓣艳丽无双,雨一停,厚厚的云层散去,天边一道斜阳光束照在海棠花上,为之添色添彩。
赵槿静静看着,心中生出一丝不安,下了一场雨,明日该是个艳阳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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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就送你到这了。”
兰夫人温和的笑笑,“多谢,你也回去吧。”
妇人的背影不再如当年一般修长挺立,她迎着夕阳走远,身影渐渐朦胧、模糊,显得无比孤独。
到底是时光流逝,容颜不再。
叶婵看着看着,心头一片怅然,犹记得当年她因干活时不慎睡过去,被娘亲追着满屋子的打,那竹鞭上长满倒刺,每打在身上都会划出一道血痕来,她一路跑一路撕心裂肺的哭,不停地讨饶,可娘亲根本不听,只知道她干活偷懒,说什么都要罚她,事后还将她锁进柴房里,不给她吃喝。
柴房空空荡荡,窗子关的严严实实,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她不知在里头待了几日,整个人都饿的昏昏沉沉,几乎要晕死过去,直到门被打开……
她的娘亲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一副泼妇样,叉着腰骂道:“还敢不敢偷懒了?”
她饿的没力气说话,只是一味的摇着头,或许是她忘性大,出去时竟没锁门,她趁着夜色跑出家门,可她太饿了,没跑到一半就晕在街边,迷迷糊糊间看到两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朝她走来。
她听到她们的谈话。
“夫人,这孩子好像晕过去了。”
接着是个温柔的嗓音响起,“先带回府,找大夫瞧瞧,若无事便寻她家里人来接。”
听到‘家里人’,叶婵立即抓住她的袖子,嘴唇干裂,脸色苍白道:“不要家里人……不要……会打我……”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话,翻来覆去就这几个字,兰夫人偏稍稍沉默,随后轻声安抚:“那就先随我回家,好不好?”
叶婵不再说话。
她的世界陷入黑暗,好像无论何时她都一直在不停地跑啊跑,却怎么也逃不掉那令人窒息的家,她干活太慢要被打,吃东西太多要被打,就连针线活做的太好也要被打。
她不明白,为何世上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因而在她看到兰夫人对待兰公子时,心底生出无尽的羡慕与渴望。
兰夫人性子温婉贤淑,说话总是细声细语的,她从她的身上第一次感受到温柔,带着兰花的香气往她鼻子里钻,让她无比惬意与松快。
她会慢慢地将她扶起,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几道美味佳肴,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兰夫人便笑:“快吃吧,都是你的。”
她踌躇一瞬,略带局促的望向她,眼中好像写着‘我真的能吃吗’。
兰夫人慈爱的揉揉她的脑袋,温声道:“不是饿了吗?”
她点点头,缓缓伸手夹了一道菜,还在散发着热气的菜肴一下子就温暖了她的肚子,她开心的弯起眉眼,忽地听到一声清爽干净的少年音。
“阿娘。”
“回来啦。”兰夫人朝他招招手,见他好奇的打量着叶婵,便笑着道:“这妹妹昨夜倒在咱家门口,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对了,”说着,又看向叶婵,“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叫叶婵。”
多了一个生人,叶婵心下紧张,连饭也不吃了,僵着身子坐在那。
兰辞友善的朝她笑了笑,少年未长开的眉眼与兰夫人生的极像,眼中含着星辰般璀璨的温柔,如春日的一场细雨,悄无声息的浸润着她早已破碎的心灵。
叶婵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哥哥,连话都不会说了。
兰辞心细如发,敏锐地瞧见了,觉得大抵是自己盯着她的举动吓到她了,便即刻收回目光,对兰夫人道:“那阿娘我先去做功课了。”
少年一走,她终于松了口气,忽闻一声轻笑,她回头看去,兰夫人道:“别紧张,阿辞他很好相处的。”
叶婵面颊微红,只一声不吭的埋头扒着碗里的饭。
后来,兰夫人知道了她的情况,便带着她回去,有她在,娘亲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满脸堆笑的请她进屋坐,但被兰夫人拒绝了。
那张谄媚的嘴脸直到今日她都记得清楚。
“阿婵,站这做什么?”方梨走出府门,四下环顾后道:“兰夫人走了?”
“嗯。”叶婵闷闷地应了声,“走了。”
她心情不好,或者说她的情绪受到兰夫人的影响了。
方梨看了她片刻,犹豫道:“你是不是……”
叶婵抬头,面露不解,“什么?”
“没什么。”方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