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荷从来没见过周怀砚哭,从在匪寨“婚房”的第一次相遇到如今,更多的是她情绪失控或宣泄时流泪。
第一次在他面前哭还是在瑚州,那时候她的脸上长满了可怖的疙瘩,再加上听闻了假公主的事情,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流泪满面。
而那时候的少年,只会对她说:别哭了。
而如今,面对同样不知为何落泪的周怀砚,她反而更加不知所措。
身后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断,密密麻麻地敲击在她心口,连带着一片涟漪。
片刻过去,她才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她总算察觉到在雨声的掩盖下,那变得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而她此刻,正在少年压在书案上,甚至有一缕湿发在方才的动作之下,如同一条细长的黑蛇蔓延出窗外一角。
本就半开的窗户由于冷风的灌入,更加醒目。
裴玉荷慌乱地想要起来,可压在身上的人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只是埋在她的脖颈里,将她体内的温度全部吸食干净。
滚烫的泪水在接触到肌肤时,便从脖颈滑落,掉落直颈窝,烫得她打了个哆嗦。
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少年一边默不吭声地落泪,一边去将那些滚落的泪珠舔舐干净。
就在眼瞅着那柔软的唇吻至颈窝下的肌肤时,裴玉荷立马清醒过来,耳畔传来的脚步声让她急切地压低了声音,“别——”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周怀砚顺势在她的推动下直起了腰,但原本放在少女身后为她隔绝冰凉书案的手却并没有收回。
在他余光瞥见窗下出现的衣摆之际,他长臂一伸,在即将被拉开之前,将那随时可能被吹开的窗户合上。
风声和雨声皆被关死在窗外。
窗外的人在听见里面的动静时,惊讶询问,“公主?”
是抚青。
裴玉荷缓了片刻,回她:“没事,只是雨吹进了屋有些冷。”
窗外的抚青了然,“天黑了,奴婢来为公主点灯。”
“……”
身前人的呼吸很浅,即使已经分开了,但还能感受到那股无法言喻的热意。
她连忙出声阻止,“不用了,我正准备睡了。”
“那奴婢来为您更衣。”
窗外的声音很轻,但落在裴玉荷耳中,却格外的清晰。
“不用了!”话音刚落,裴玉荷就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重了。
“……我已经收拾好了,抚青你早些歇息吧。”
窗外良久没有听见脚步声离开,裴玉荷始终紧绷着身子。
随后,外面传来一声叹息,从缝隙中钻入。
“公主,我想了许久,若你去了匈奴,奴婢和抚红会一直陪着你,你别怕。”
浓夜中,殿中的视野很黑。
但这对于周怀砚来说,夜视能看见模糊的画面。
在外面飘来的这句话落下,直到窗外的人逐渐离开,他清晰地感受到身前人顿住的呼吸。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人身上,由于阴雨天,月亮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和亲对于她来说,同样不好受。
就在他搜刮着想说些什么之际,面前的人动了。
一个略带潮意的拥抱。
*
裴玉荷又被禁足了。
但这一次禁足所换来的结果让她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她让人请裴兴朝过来,将最近这段时间所知晓的来龙去脉都道与了他。
裴兴朝沉默地听完这些事,随后安抚她让她别着急,唰唰唰挥舞的笔下,是他会去探查清楚。
同时,他也给她带来了一些新消息。
自从上次裴玉荷在告诉他瑚州一事后,他便意识到了瑚州与冷宫尸水花的关系,便派了身边更为可靠的青画前去查。
果然,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甚至还扒到了一些极有意思的事情。
王贵妃本不姓王,更不是瑚州知府王秋实的亲妹。
裴玉荷看到这句话时,微微睁大了眼。
虽然在暗室里能感觉到两人关系的不寻常,但真正说出来却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毕竟在所有人的认知和印象里,王贵妃是帝后在瑚州所接回来的人,无人会质疑她的身世,更不会想到去质疑此事。
可就是这样不经意地一探寻,便会发现那些没有抹干净的蛛丝马迹。
王秋实的父亲王老爷,是瑚州有名的商贾,据说爱妻如命,后院只有狄氏一正妻。
早年两人膝下确实有一对子女,儿子叫王秋实,闺女叫王秋玉,可青画查到那王家的小姐早在幼年便夭折了。
当时的狄氏为此还大病了一场,王小姐的奶娘还因此伤心过度,落下了心病。
至于后来为何又出现了王秋玉这号已经死去多年的小姐,还要从这王老爷说起。
裴玉荷疑惑地撑着下巴,而随着裴兴朝的展开后,她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原来,王老爷并非真是所谓的爱妻如命之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以及攀附大家之女的狄氏罢了。
他后院里没人,但在院外却养了不少女子。
其中,就有一名叫莺儿的舞妓。
莺儿是在梳拢夜那日,被王老爷给买了下来,在那之后王老爷便很少再去其他外室之处,而是夜夜偷去莺儿去。
莺儿是个有心性的,她知道自个儿在这院子里只会荒废大好年华,便哄着那老东西赎了她。
可没想到,那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有钱老爷,居然是个怕老婆的主,几次三番都只吃不赎,还惯会给人画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