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越不知道宁玉怎么突然情绪低落了起来,眼神空空的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之中。
思忖片刻,他觉得应该是宁玉可能从小因为外貌受过不少排挤。
黑发黑眼放眼全国都算少见,在那个偏远的玫瑰星球上简直就是异类的存在。
年少的阴影总是蚀骨附髓。
有时并不是天大的一件事,在那时还未成熟的自己面前,却像是翻不过的高山、过不去的激流。
时过境迁,并不都会随之消逝。
谢清越伸出一只胳膊,握住了宁玉的一只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宁玉,看着我。”
宁玉听着谢清越的声音渐渐回神,看着那双依旧深邃的双眼沉静的看着自己,深蓝色的眼眸只装下了他
——也只有他。
见宁玉回神,谢清越继续道:“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好看。”
宁玉张了张嘴,却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在谢清越的注视下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异类。”
是异类。
所以才看得见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是异类。
所以才……让人厌恶。
“谁说的?”
“……都这么说。”
“都说就是对的了吗?”
宁玉被哽住了。
谢清越握住宁玉的手,两人掌心对掌心密不可分,他继续道:“如果有一天,你用新的理论设计出了更为先进的机甲,别人说你的设计是错误的,是‘异类’,你会怎么想?”
宁玉想都没想:“他胡说!”
谢清越追问:“那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我设计的一定会有理论支持和实践证明……”宁玉大概知道谢清越想说什么,但还是反驳道,“但这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因为……这是有原理支撑的机械制造,那个是大家的……共识。”
“但你所谓的‘共识’是忽视现有的生物学知识,枉顾DNA的遗传规律,而存在的‘共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说的现在看来是对的,你怎么保证以后不会产生新的理论推翻这一切?你怎么保证这不是他们的无知造成的‘共识’?”
谢清越看着宁玉的双眼,不给他逃脱的机会:“你为什么要在意他们评判出来的‘共识’?”
宁玉失语:“我……”
“啪嗒。”
等听见眼泪落在枕头上的声音,宁玉才意识到自己哭了。眼泪夺眶而出,他竟然心里多了几分轻松。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憎恶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外貌,他憎恶是是让他成为“异类”的异能。
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异能”。
因为他可以看见别人最真实的情绪,明明最和善的人可能心里想着最恶毒的话,他说的真话却没有人听,甚至可能事后还有人反过来说他是“乌鸦嘴”、“扫把星”。
这些都令他厌恶。
也不是没有人对他施以善意,但见惯了两面性的人们,他会忍不住猜忌、忍不住主动激怒对方,想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但往往结果并不如意。
他知道自己这种做法本身就是病态的,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怀有猜忌之心。
并为此戒备所有人。
曾经的他甚至还考虑过激怒谢清越看看他灵魂纯度的变化,研究下为什么他的灵魂状态和其他人不一样。
但现在的他有些不想了。
他不想连这星点善意也沾了别的颜色。
怕宁玉要面子,刚才谢清越就将床头的灯关了。黑暗是最好的伪装,谢清越没有出声,只是没有松开手,任由宁玉紧紧握住。
压抑多年的情绪如决堤的大坝,汹涌而出。
少年人的委屈在黑夜里尽情宣泄。
谢清越心中轻叹,平日不管怎样装的成熟,毕竟只是才十八岁的小孩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宁玉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了,谢清越才开口问道:“好些了吗。”
宁玉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知道哭都哭了,只是嗡着鼻子“嗯”了一声。
小孩都要面子,谢清越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那我们抱一下就去洗漱睡觉了好不好。”
宁玉难得犹豫了下,因为他发现——
他舍不得放开握住的手,又渴望这个拥抱。
最后宁玉还是不舍的放了手,坐起抱住了一旁的谢清越。
他将下巴放在谢清越的肩上,还能感觉到他的头发轻蹭着自己,谢清越也回抱着他,像是安慰,又像是给予他力量。
这个拥抱太惬意了。
他抱着怀里的人不想放手。
他突然才明白,他并不是为了那些过去而流泪,而是因为他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拥抱的人了。
一个哪怕有一天将自己的“异能”全部托盘而出,可能也只是不浓不淡的回一句“挺不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