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兰峰在偏殿醒来。
偏殿内聚了很多人,皆是朝中大员,全都面容狼狈。想到昏迷前的事情,兰峰心里一紧,立刻想到林季。
“思衡,”他忍着头疼坐起身,“思衡,我的思衡呢!”
“我在。”林季本站在不远处接水,他手上抓着一块湿手帕,听到兰峰的声音立刻跑过来,“祖父我在。”
兰峰不说话,拽着林季前后看了一圈。
“外祖,我没事,”林季赶紧说,“就是摔了一跤,鼻子摔出了点血。已经擦干净了,都没事了。”
谁能想到,有人会在万寿节上行刺?
兰峰也想不到。
他做了一辈子官,经历了不少大风浪,但就算是最混乱的时候,也没遇到这样惊险的事。
若是皇帝没了,他就走不了了。
昌武帝现在还没立太子,若是身死,朝中定要生变。
张同还是年轻啊,他需要帮手。
兰峰做不到抛下这一切,自己离开。
他不走,林季定也不会走。
兰峰已经惊出来一身冷汗,赶紧问:“陛下如何?”
“陛下无事,”林季说,“多亏世子。”
兰峰立刻反应过来,忙松一口气。
“那刀赐的好!”他感叹,“赐的好。”
说话间,张同急匆匆推开偏殿门。刺客伏诛,长公主穿皇帝口谕封锁皇宫,不得任何人进出。近卫军传令禁军、都城卫、京营军严守皇城,发现可疑人员即刻扣押。
“老师!”他看到兰峰醒来,快走上前握住兰峰的双手,“您可还好?”
张同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兰峰身上,他越过兰峰,看向了林季。兰峰不动声色的将林季挡在身后,问道:“我无事。”
张同似是松了一口气,对着兰峰深深拜下去:“如今混乱局面,是卓君无能,辜负了陛下和老师的信任,卓君难辞其咎。老师不知,陛下虽无碍,但那幽族副使却意外死在行刺者刀下,幽族以此为由,要大盛给他们一个交代。”
兰峰听完,皱起眉,说:“使节身死,哪怕是意外,也不是小事。幽族要说法不重要,要什么说法才重要。”
“他们提什么条件了?”
张同低着头:“他们,他们……”
“他们要尚乡口岸。”
……
“不行,尚乡口岸绝不可借给幽族使用。”寝殿内,昌武帝仰头灌下一碗汤药,那黑漆漆的药水咽进肚子里,苦的他发颤。太医院就爱调这些苦药水,说什么安神静心,是平复惊吓的好物。
这不是废话,人光顾着苦了,可就来不及害怕了呗。
听着长公主带来的消息,看着跪在面前的礼部尚书,昌武帝示意两位起来。
“尚乡口岸,是我大盛对外通道。南连南瀛虚州岛可同西洋贸易,北上可直达宣同与广信支援,这是要命的地方。”长公主开口,她站在昌武帝身边,垂眸望向礼部尚书,“蒋大人,幽族内乱多年,物资匮乏,逐鹿部自称一统二十部,但实际上,至少还有一半的部落不在他的掌控内。”
“它们或是遥远,或是有着天然屏障,逐鹿部没有补给,没有支持,很难将它们收服。”她说,“这都是仗,得一场场的打。他们找我们要尚乡口岸,就是个幌子。”
……
“幌子?”
兰峰点头:“幌子,尚乡口岸是个幌子。幽族真正惦记着的,是云川商道。”
“云川商道自扬州起,过顺平、新寿两州、止于尚乡口岸,也就是宣同与宁州的交界处。”张同说,“是大盛最繁荣的商道之一,但这,不瞒老师,我就是顺平人,这道上来来往往的,大多是胭脂水粉,香料香脂,都是些没有用的玩物,幽族人要这些做什么?”
兰峰沉默的看向张同。
“张大人,”林季在兰峰的沉默中开口,提醒道,“比起饥饿,更难捱的是疾病。”
张同猛一怔,忽然想到什么。
“宣同年初起了疫病,幽族与宣同挨的那么近,”他说,“昌义五年,宁州叶氏以茶叶生意起家,后干起了药材生意。”
“他们的铺子遍布全国,但主要走的就是云川商道。”林季解释。
“我听闻叶氏从虚州岛寻到一味药,名天璇木,据传能治百病,”张同说,“这药名贵异常,因数量稀少,就连大盛内也罕见的很,难道他们是为了这个来?”
林季笑了笑,没否认,但也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想那些止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寻常草药他们也需要的很。”
“只是,我听说逐鹿部那位首领,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前线了。”
天阴的更厉害了,潮湿寒冷的气息从木门的缝隙钻进屋子,能冻的人骨头缝疼。屋内灯光昏暗,那人似乎在屋内坐了很久。
指间的茶杯升起袅袅雾气,随着茶香,掩去了最后一丝血腥味。
一炷香后,他动了动,放下半涼的茶杯,看向来人。
“处理好了吗?”他问。
……
昌武帝在寿宴上差点挨刀,心情绝对不能是美妙,眼下又意外身亡了一个幽族副使,他更是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