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胡奏听到林季半途下了马车,管家也被人认出来后直接摔了手边的杯子。茶杯在厚实的毯子上滚了两圈,咕噜噜的落在一人脚边。
“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看个人都看不住。”胡奏怒道,“不上车,就拽上去啊,你们还任由他走?”
管家站在一边瑟瑟发抖:“大庭广众之下,我们实在是不好动手。”
“他是罪臣之子,是被皇帝叫来面圣的,胡家的车驾超不超规格,现在没人关心。你就说你是怕他逃走,同那罪臣通风报信不就行了?”胡奏快被管家这蠢脑子气死,没看到外面有人进来。
“大人,小的知错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管家慌不迭的认错。
胡奏哼了一声:“你个蠢货!现在倒是想起来问我,当时你怎么不问我来?若是他一会儿在陛下面前说这件事,我护不住你!”
管家颤颤巍巍的跪下去,不等他开口,门口响起另一个声音。
“胡大人息怒,事情还没有到不可转圜的地步。不过是出了一个小岔子而已,没有关系。你手里还有林德先与那些黑商们来往的信件,这些,可都是千真万确的。”
那人特意在千真万确四个字上读重,胡奏听完,面色稍稍缓和。他自知失态,清了清嗓子:“公公莫怪,都是这蠢材没将事情办好。”
“无碍。”赵荣站在门口,笑着说,“林德先偷换军饷一事,板上钉钉,他必然得拿去给广信一个交代,这可是陛下的意思。林季就是再有能耐,也改变不了什么。广信侯因支援不足,遭到北狄偷袭,现在还下落不明,陛下哪有心情听他胡搅蛮缠呢?”
胡奏听完,稍稍放心。
但他今天从早起出门开始,眼皮就一直突突直跳,他这个人最信神佛,前日他夫人去京郊山静寺求签,一连抽了两个下下签。一想到他们要做的事情,胡奏心里突然开始打鼓。
“公公,”胡奏上前,压低声音,“京郊的东西,没有第三人知道吧。”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赵荣回看向他,“绝无他人知晓。此事一过,胡大人晋升无忧,咱家就在这提前恭喜胡侍郎了。”
胡奏听到这话,脸上终于带上点笑意。他敢冒险同赵荣合谋,就是为了此次的晋升。户部侍郎年迈,论资历,能顶上这个位置的只有他和林德先两人。可这侍郎大人一贯眼瞎,非要说什么在他回乡之前,要向陛下举荐林德先。
胡奏等不了了,他原本年龄就比林德先大,这次林德先上去了,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刚要说些什么,门外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
“胡大人,陛下请您过去。”
赵荣与胡奏交换了一个眼色,胡奏理了理衣服,道:“这就去,带路吧。”
胡奏跟在小太监身后进入大殿,他到的时候,林季已经在了。昌武帝穆景成靠坐在龙椅上,眼睛半阖,看不出喜怒。胡奏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老实的跪下。
但穆景成看到他来了,直接开口问道:“胡爱卿,你说手上有林德先偷换粮草的证据,拿出来给他看看。”
胡奏应声,拿出一沓信件:“陛下,户部郎中林德先利用职位之便,假借清点检查,将仓部中的粮食以发霉为理由带出。他明面说是销毁,其实暗地里与买卖黑粮的商户联系,将这些粮食再卖出去谋取私利,这些便是他与那些黑商之间联系的信件。”
穆景成看上去没多少耐心,他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信件,扫了两眼,猛地往桌子上一扔。
“林季,这些信件,你解释一下吧。”
他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季身上。
就在这时,林季缓缓起身。
“陛下,”林季看向穆景成,眼中并无惧色,“此事……”
他说着,看向一边的胡奏。
“此事得好好问问胡大人。”他说,“胡大人神通广大,这些证据刑部大理寺都没有找到,反而先被大人发现了。”
胡奏心里一惊。
林季这是暗指他和这些证据有问题。
昌武帝生性多疑,年轻的时候还好,越年长性情越古怪。听到林季的话,他看向胡奏的眼神马上就变了。
胡奏暗暗咬牙,心里暗想昌武帝是个容易被跑的,林季这话说的可真够阴险。刚刚他在昌武帝眼里还是十成十的忠臣,现在一句话下来,他就变成了案件相关的嫌疑人。
他可是和林德先一同在仓部司任职,林德先做的这些事他以前不知道吗?不知道那就是失职,知道就是瞒报。
真棘手!
胡奏按下情绪,压住慌乱,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是陛下不信,可叫人来查查这信上是否是林德先的字迹。林季,你敢不敢?”
林季盯着胡奏,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句句属实?是吗?胡大人,做人要诚实啊。”
胡奏被他看的后背一凉,还没来得及反应,林季便一个大跨步上前,照着他的脸用出十成十的力气,甩出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上,所有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防备。
胡奏捂着脸倒在地上,林季却收回手,乖巧的站回原地。
“他不诚实,”林季耸耸肩,“该打。我打人,该抓。陛下,请人带我去刑部吧。”
穆景成愣了几秒,突然暴怒。
“用你指挥朕做事?”他召来侍卫,“把他带下去!既然不想解释,就让他去陪他父亲。”
林季目的达到,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不忘给胡奏添堵。
“胡大人,你说我父亲贪墨,但你家那京郊别院是怎么回事?陛下,前几天,我亲眼看见有好多马车往那边运东西。事关重大,查一查也没什么坏处,你说是吧,胡大人?”
胡奏刚挨完打,一听这个,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