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吏部侍郎得了赏赐,在家办赏花宴。那是我第一次独立经营,花是我费劲心思引进朝廷的名种。”
“我有印象,奇花异草都是我在京中没见过的,官家高兴,赏了他们几株,好看极了。”
“吏部侍郎的千金,一面赏花,一面取笑我,说梁家总能找到逗乐的稀罕玩意。还命我当众打理那些开得正艳的花。”说着,他陷进回忆,不禁苦笑着,“我打理的间隙,听见女宾吵嚷起来。抬头就看见你,满脸嫌恶地瞪着她,三句话怼得她十分难堪。”
梁则川突然提起精神,恰起嗓子来模仿彦时安说的话,“陛下赏赐的花,你竟看不顺眼,让人当众打理。”
“开宴时说明了是男女分席,你让一个男宾来这边,我们可都没戴帷帽。”
“再说了,花未凋零,哪里需要座上客来打理。”
彦时安看后气得立起身来,“梁则川!本姑娘不是来听你打趣我的!”却又得到了他不正经的回应,“对,你当时就是这个表情。”
她很想质问梁则川是不是伤心过头,伤坏了脑子,但还是抿着嘴尽力忍住了。
见再学下去,恐怕她真的会动气,梁则川赶忙回到正题:“吏部侍郎官职高你父亲半头,你也不怕。如果你是男儿,一定可以做个纯臣。”说着他举起酒杯,要敬彦时安一杯。
两人将酒一饮而下,彦时安却突然顿住,像想起些什么,“赏花宴上,我知道单单维护你没用。所以祸水东引,涉及到所有人的利益。”
梁则川顿时明白她想说什么,这半日来,薛家歪曲事实,他就只想着如何去自证清白,又四处碰壁,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
“我听父亲说,近日各处都在争'京都正店'的名号,商斗你比我更清楚……”
还未等彦时安说完,梁则川给她怀里扔了一袋钱,飞奔出去,“小时安,今日有劳你买单!”
他突然拉开了门,门外等候的婢女一惊,傻看着仍坐在阁内的彦时安,彦时安亦呆呆地回望着她。
“二小姐,梁公子不会疯癫了吧。”
***
和丰楼外,罗纱挡住了料峭春风,也挡住了彦时安微醺的面容,她远望着梁则川离去的方向,为长姐祈祷,也为他祈祷着。
彦时安望得出神,没有看见对街茶馆二楼,一个相师一直在观察着她。相师身前,一只头戴道士小黑帽的白鼠立在栏杆上,“如果我们没有把紫琼石送来,那梁则山是怎么死的?”
“还是断了脖颈。”
“啊?”金玉精惊叹两种结局如此相似。
“梁则山本因与薛程赛马,被突然癫狂的马甩落在地而死,浑身被踏得稀烂。”
“你的意思,他如今这种死法还好看些了?为什么一定要死呢?梁则山从生到死才十五个年头。”金玉精掰起指头认真算着,自己从有意识起,就已度过三百个春秋了。
李至简抬手将它头顶的帽子摆正,“人从知道自己命数有尽时,就开始祈求长生,又有几人成功?”
“……没,没有。”人类的精魂在人间停留上百年,这种事闻所未闻,至于为什么,金玉精也说不清楚。
“以其不自生者,方能长生。”说话间,彦时安动身回府了,他们也起身跟上去,李至简示意金玉精藏好,不要被她发现。
它躲在李至简的袖口中继续追问,“如果一个人不追求生,那他能得长生吗?”
李至简无奈笑道:“既已主动放弃了生,又如何长生?”
“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长生者执着于生死,寻死者亦执着于生死,两者何异。”
金玉精见这回答玄妙,恐怕又是李至简说来吓唬自己的,故意说到:“我要是人,就会说神仙真没用。”
李至简也不是没有想过,死生大事无法改变,实现他们的愿望又有什么用处,自己的诞生岂不是毫无意义。
他远远地跟着彦时安,眼前人机灵伶俐远超同龄人,即便没有自己,她也会努力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如果她知道我的存在,是会觉得安心,还是会觉得我无用呢?”
他无意间问出心中所想,金玉精听后大为震撼,“李至简你刚说什么!你在宴清阁兢兢业业当小仙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李至简本人也一愣,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只是突然想向她问清楚。
她那么聪明,一定能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