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时安旋即摸上了小阁楼。室内昏暗,借着悬而未落的残光,她看清了议事阁内状况。屋内陈设简单,除了方桌和太师椅,就是左右两壁爹爹的藏书。能藏身的地方,也就迎门的山水刺绣屏风背后了。
恰巧座屏背后放着一个红木箱,是爹爹未整理书籍。彦时安将书一沓一沓的拿出来,塞进书架的空隙里。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木箱腾空,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已晚,再不回去阿娘就要发现了。哪知手刚搭上木门,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踏上阁楼。
“不是吧!”彦时安仔细一听,确实是冲着这来的,一时间不知自己的命是好还是不好了。她随即转身钻进木箱里,嘴里念叨着:“老天放过我这次,我可不是有意偷听他人秘密。”
红木板盖下来的那一刻,房门被推开了。
“尚书大人请。”
彦时安在箱内听得并不真切,哪个尚书?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爹爹的顶头上司?
前不久,原礼部尚书病逝,母亲在家念叨了许久,说前尚书为人和善,英年早逝很是遗憾。此外还絮叨了些闲话,什么朝局混乱啦、新官上任三把火啦,叮嘱自己行事谨小慎微些,莫要连累爹爹……
母亲放心,我定不出一口大气儿。
彦时安将耳朵贴近木箱,极力听清来人都说了些什么。
“……如今顾某有一事相求,不知彦侍郎可否相助?”
“顾大人但说无妨。”
彦时安摇了摇头,你都上门来问了,爹爹还能拒绝吗,这是赶鸭子上架,不做也得做了。此人说话看似可亲,却处处压着爹爹一头。官场上的许多人总是这般,令人生厌。
“……顾某若没记错,令媛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那人不等父亲接话,自顾自的往下说:“我这有个极好的人选——薛将军的次子薛程。将军长子薛和为国捐躯……深得陛下器重……”
彦时安呆住了,渐渐直起了身,没有料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她强迫自己想出些对策来,可脑子里雾蒙蒙一片。心口又像堵着一摊摊烂泥,闷热的红木箱让它发臭了。她无心听箱外人说些什么,只想催促他们快些走。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顾尚书和父亲便了离开了,下人吹灭了灯烛,议事阁陷入一片黑暗中,彦时安猛然掀开木箱,踉跄着跨出来,快步奔向明玕院,姐姐此时应该已经用过晚膳回房了。虽是晚冬时节,入了夜寒风仍然料峭。她大口呼吸着寒气,冷风倒灌进嗓子,倒觉得爽快几分。
她径直推开房门,彦时宁知道来人是小安,仍旧吓了一跳。
屋内暖香四溢,彦时安却不禁打了个寒颤。开了口,又不知如何向姐姐提起刚才的所见所闻,只是喘着粗气,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人,半晌默默无言。
“跑得这么急,是想到如何观宴了吗?”彦时宁见她呆了半天,放下手中的女工,起身去拉彦时安坐下。
她正准备伸手去拿自己正在绣的团扇给时安看,却听妹妹喃喃道“来不及了。”
彦时宁满腹疑惑的转过头,正欲开口问什么来不及。
“他们要你嫁给薛程,薛大将军的次子。”
屋内突然一片死寂,只剩火盆中瑞炭燃烧的毕剥声。
彦时宁愣在原地,手中还未绣完的团扇掉在地上。在庆国,喜扇都由女子亲手绣制,意味着和美团圆。她手扶案几,缓缓坐下,喃喃到:“我们该怎么办?”
她分不清这句话是说与文公子的,还是说与妹妹。只觉得结局已经定好,再无转圜之地了。
“姐姐……”彦时安对婚嫁之事不甚了解,一时拿不出什么合适的对策,只能安慰道:“我们再想想,一定还有机会的。”
翌日清晨,彦夫人将彦时宁唤去,将其中细节讲与她听。彦时安听说后匆匆赶去,刚踏入内院便听见母亲愠怒的声音:“哪里是你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彦时安怕姐姐难堪,快步走入房中,站在彦时宁身边,“阿娘。阿娘莫要动怒。”
“不是阿娘不想帮你,实在是……”
彦夫人压低了嗓音,“陛下年事已高,储君之位空悬,顾尚书背后那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爹爹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无权无势,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她抬手示意婢女将她扶起,“该去礼佛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其中的利害,你们好好想想罢。”
姐妹二人起身行礼,送彦夫人离开。彦时安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彦时宁制止了,她将一封信和一个纸条塞进彦时安手中,推着时安离开,低声说到:“去吧,不用管我了。”
彦时安清楚这封信是寄给谁的,她将东西藏好,心想行事一定要小心些,若办事不力会毁了姐姐的名声,毁了一家人。
临出院门,她担心彦时宁强作镇定,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微低着头,眉头紧蹙,双手合十,在祈祷着什么。
抬眼看,天上又开始飘雪了。
草木苍翠的神山之上,灵泉波暖。一位正在采药的小仙身边浮现出几个闪着白光的字,他将手中的灵药收入囊中,跟着悄声念出:“只愿君心似我心。”
待他认真地看完,那悬浮的字句凝成一团光点,落入他的掌心。
那小仙将灵光握紧,了然轻笑,“我会尽力帮你的。”
***
一只苍鹰厉声划破寂静的天幕,将彦时安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就是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约开始,彦家的一切都变了。
她起身掸掸衣袖,握住般般的手。心中虽似油煎,但已不愿再像从前那般蹉跎自误,“我们走吧,明天还要早起接着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