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哪里?”老汉试图回忆但无果,“当时听见他们这么说的时候,我吓了一跳,然后不小心从路边摔了下去,在草里昏了一日到现在……”
因这两日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忙着躲避那些刺客的追杀,还有应付浔阳难缠的官衙,竟然将面具这个重要的东西都忘记了。
文韫蹙眉心却埋了怀疑的种子。
那人生得也没有到见不得人的程度,相反还面若冠玉貌比潘安,既然如此为何要以面具示人?
又为何要戴那副青面獠牙如此骇人的面具?难道只是觉着吓人很有趣吗?还是,他真的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可知李家?”
文韫忽然想起昨晚在福来酒楼里,阿乃同她说过的那番话。
“就那当朝权势正盛世代为官,位居曾经的四大世家之首的门第士族。他家的母家就是在这南陵。”
李家?
难道他真是李家的人?
李家好像也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人家吧?但那群人为什么要追杀李家的人?
又是什么人要去追杀李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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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
谢景云被推进了牢里。
狱卒鼻息如雷:“今夜你在这里给我老实待着,等明日县令大人过来时再听发落!”
紧接着听见嘭地一声牢门被重重关紧,随后还有哐当哐当铁链缠绕上锁的声音,狱卒拖着皂靴啪嗒、啪嗒渐行渐远。
谢景云伫立其间,显然与这周围环境违和得紧,他拂去落在身上的尘土,心却在不动声色暗察着周围环境。
牢房四面都是墙,空间狭小。空气里蔓延着潮湿得化不开的水汽,还有股浓烈得无处躲避的尸体腐烂了的气味,掺着已经干涸了的血的味道,叫人闻着直觉胃里恶心。
这牢内出奇得死寂,他甚至可以很清楚地听见隔壁的人在草席上翻身的动静。有别的衙役押着其他犯事的人走过,脚镣拖着地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这里应该就是浔阳关押犯人的地牢了。经方才衙役押着他入地牢走的这一路,谢景云悄然对这里的地形心里大致有了数。
原先他以为这次刺杀,不过是以前他得罪了的对家,趁此机会给他使绊子,没想到这里面的水,还深得如此厉害。
看来这次殿下还真给他出了道难题。
谢景云绕着牢房走了一圈。他现在头疼得确实要紧,如今被当成身份不明的外人,又与这座城的疑案扯上了关联进了这地牢,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真脱不了身。
当晚在福来酒楼里可疑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尤其被抓的人当中有绝非他们浔阳本地的,更是派了人严加看管。而他在放了文韫离开后,自然也在劫难逃。
就当还了她之前的人情。
谢景云想起离开葛家庄那日在他客房里狼狈地扶着墙上吐下泻的文韫。
想她应该也忍受不了这种地方。
他心道。
在他还在想脱身之法时,忽然听见墙对面传了阵窸窸窣窣似翻身的声音,随后传来道窃窃私语:“唉,你又是犯什么事进来的?”
是被关在隔壁牢房的人。这地牢里,牢房与牢房之间虽隔着道墙,但这墙形如虚设,隔音确实不怎么好。
那人的声音又近了些,似往墙这边挪了又挪位置:“被关在这里的人,不是被判了死刑的,就是犯了重罪的。”
“喏,你对面那谁,人原来是城西那边杀猪的一屠夫,不过他脑子这里好像有点毛病,总是怀疑他家娘子与隔壁那谁有一腿,前几日突然发病,操起他家的屠刀,将他们二人全都给砍了。好在正好旁边有人及时制止,那二人虽被砍得容颜尽毁,但也算死里逃生,捡了条小命回来。”
“哦,还有你斜对角那妇人,她精神倒是挺正常的,就是她生的那儿子确实叫人担忧,又是好赌欠债不还,又是跑到山头里当强盗山匪劫官家钱财的。她啊,爱子心切,就给那混小子顶了罪,所以来了这里。”
“小兄弟,”那人探了身子颇有感兴趣发问道,“你是犯了什么事才来的这儿?”
谢景云云淡风轻:“杀人放火。”
“……”
隔壁那人深受震撼。
他绞尽脑汁总算想到了句合适的回话:“没事!再来一世咱们还是条好汉!”
牢房里再次陷入沉默,那人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又是犯什么事进来的?”
谢景云:“……?”
“我进来得可冤了!”
谢景云:“……”
他甚至都还没接话,那人直接权当他已经问过了,便自顾自说道:“唉,就半年前才发生的事。”
“我与友人相约饮酒,许久未见聊得太开心了,于是从白天喝到晚上。夜里回家路上,醉得正迷瞪的时候,看见好像有一男的在调戏一漂亮小姑娘?哎呦给我气的!这可是浔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还有哪个该死的混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那人叹道:“当时我那叫个热血上头,一个箭步冲上去,就给了那人一勾拳!那人也挺菜的,一拳就被我打趴下了。然后我就回家了。哪成想我酒还没醒,就被人从榻上拽了起来,才知道昨夜我逞能打的那人,竟是浔阳鼎鼎大名的裴家独子,裴珏!”
谢景云蹙眉:“裴珏?”
“你方才说的裴家,”谢景云开口道,“在浔阳是何等人物。”
“你不知道裴家?”那人惊讶道,“你肯定不是我们浔阳人吧!这裴家,可是我们南陵出了名的富商巨贾,他家做的生意遍布全国各地。特别有钱!但是这风评倒是一般。老的还好,就是他家这小的,确实人纨绔得很!”
说到此处,他却顿了顿,随后忽然压低了声音:“有一件事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过确实怪得很。”
“其实在这之前,我们浔阳原先还有位知县,不过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说要辞官归隐。于是上面的便派了个新官过来接替他的位子,但人来这儿没多久就死了……”
“我听坊间传闻说,这背后是他们裴家的手笔,好像是新来的那人管得太严,挡了他们的财路,所以就那什么……但这件事很快便被压了下去,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谢景云蹙眉。
是了。
他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死的那人正是他们的人。殿下有意指派他们自己人接手浔阳的事务,原先目的就不仅仅只是为了接替什么知县的位子。
浔阳是南陵一府其中一个大县,地理位置优越,商贩来往频繁,若它真是其中一环,必将成为他们关键的突破口。
他们早对浔阳生了疑心,而如今那人死得如此蹊跷,看来这里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首先要查的,便是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