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谨九岁那年发生了很多事,目睹天神交战,亲人离去,被师父捡回家,年幼而缺少七情的他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
只是,当初被他称为天神的人,他却再也没见过了。
那是一个午后,赵谨吃完了婆婆做的饭,于是和小伙伴相约到后山上玩。
他们几个拿着弹弓,就希望打几只兔子,几只鸟。
突然从天上降下一道灵光,赵谨身旁的一个小孩正好射出一颗小石头,那小石头砸到那灵光,灵光发出“诶呦”的痛呼。
几个小孩吓坏了,以为冲撞了山中的神灵,纷纷四散跑开。
赵谨不明白为什么要跑,看到别人跑了,他便也跑了。
只不过跑着跑着,突然被人提溜了起来。
“咳咳…小孩,你…你能不能看路啊?咳咳…那么大一个坑,你瞅不见啊?”
赵谨向下一看,果真有个好大的坑,他差点就掉了进去。
脚重新踏回地面,婆婆教过他,被救要表达感谢,正想要对那个救他的人表达感谢。却突然发现,那个人穿着一身红衣,脸上都是血,红衣有好几处都是烂的,是很明显的刀伤。
赵谨再仔细看,才发现,那人穿的是白衣,不过是被鲜血染红了。
白衣少年似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跌坐在地上,靠着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那气喘出去,仿佛就不会再吸回来了似的。
赵谨说:“谢谢。”
然后转身就走。
白衣少年看着那小孩离去,轻轻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还挺有礼貌。”
过了一会儿,白衣少年依旧靠着树坐着,眼前昏昏沉沉,大有睡过去就不再醒来的架势。
白衣少年在昏睡前,呢喃道:“还好,至少这个世界没有事,只是死了一个我而已。”
赵谨带着村里的壮年男子回来,把白衣少年扛走了。
白衣少年得到救治,一口气被吊住,反正是没死成。
救他的老爷爷对赵谨的婆婆说:“虽然这娃娃帮了你的孙儿,但就算救过来,也活不了几年,孙婆子,你难道又要管这个娃娃?”
孙婆子看了看赵谨,说:“我活这么大年纪了,就当行善事了,这个娃娃您只管救,以后他活几年,都我来管。”
老爷爷又说:“诶呀,你最好别管这娃娃。这娃娃可是个修士啊,灵力散尽,魂识受损,如今太平盛世,若不是他招惹了祸端,怎么可能会受这么重的伤?”
老爷爷年轻时也是仙门的人,孙婆子自然知道老爷爷不是在说假话。
孙婆子这么一听,心中有了放弃的想法,可又看了一眼屋中焉然成血人的白衣少年,心中仍是不忍。
过了好久,孙婆子才说:“若是有什么祸端,我孙婆子也认了,我就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那个娃娃死呀!那是条命呀!”
老爷爷不再劝说,只叹了口气。
白衣少年被老爷爷在屋里倒腾了一宿。
第二天,赵谨去看白衣少年时,白衣少年居然已经活动自如了。
老爷爷惊奇的说:“真是没见过你这样根骨奇佳的少年,以后好好修炼,必能成大器。”
白衣少年在院子里活动筋骨,闻言,回头看着老爷爷说:“老伯,你难道没听说过剑神吗?”
老爷爷摇了摇头说:“我不管那玩意儿,我已经离开仙门好几年了,我如今都老了。”
白衣少年笑着说:“老伯,我不瞒你,闻名天下的剑神,就是我哦。”
老爷爷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没忍住笑出了声,才说:“你小子,莫不是伤到了脑子?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神念台有什么动静,你算哪门子的剑神?”
白衣少年听到此言,立刻皱起眉头,神情幽暗的看着老爷爷,沉声问:“老伯,您没骗我吧?”
赵谨当时就站在门口处,看着白衣少年的神态,觉得那显然就是一副审问的模样。
老爷爷“哼”了一声,说:“我骗你干什么?”
白衣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果真是被伤到了脑子呀。”老爷爷以后猜测得到印证的模样,“如今,是锦弦四年了。”
白衣少年瞳孔微微收缩,显然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却又在下一刻,颓废的坐在木桩子上。
“我知道了,原来如此……”
白衣少年后来与孙婆子他们住在了一个院子里。
赵谨问白衣少年的姓名,白衣少年眼神中还是迷茫,他说:“他本来有一个名字,但他忘了。他有一个世人皆知的名字,但他不喜。”
所以,赵谨并不知道白衣少年叫什么名字。
赵谨直说了自己的姓名。
白衣少年在听到他的姓名时,表情明显一惊,然后又忽然笑了一下。
“是了,如果是这个时候的话,确实只有九岁。”
赵谨不明白白衣少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也不想问。
孙婆子叫白衣少年康乐。
就是希望白衣少年快乐健康。
于是在那半个月里,村子里的人都叫白衣少年康乐。
白衣少年虽然能跑能跳,但身上的伤其实没好。
孙婆子给白衣少年上了药,就让白衣少年一个人睡在偏房。
而赵谨就只能与婆婆挤在一起。
“小谨啊,与康乐这几天呆在一起玩的怎么样啊?”
孙婆子生怕把孙子委屈,又害怕委屈了康乐,一心想要两头兼顾,也害怕一碗水端不平。
赵谨根本就没办法理解这种情感,只如实回答:“也算有趣,康乐会给我讲故事。”
“哦?”孙婆子问:“康乐给娃讲了什么故事呀?”
“康乐说,有一个人,在金榜题名,春风得意之时,遭遇了一大劫难。国将破,家已亡,举目四顾,一无所有,唯有生平所学所得。这个人凭着一身本事,平定了天下,然后发现,那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孙婆子笑了一下,说:“原来小谨爱听故事,那以后,我多带你去城里,咱们去听说书人讲故事,还要带着康乐一起。”
赵谨“嗯”一声,眼睛一闭,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赵谨是被雷声弄醒的。
不只是他,整个村子都是因为雷声而醒。
赵谨扶着孙婆子走到院子里看情况,发现漫天黑云,压着整座村子,黑云降下雷电,雷电劈中的,却是在地面上横行的妖祟。
家家户户都被一层金色的结界罩着。
而那位白衣少年,站在一户人家的屋顶的结界上,手中一把剑收在背后,白衣飘动,因为背对看不清神情,但也能看清他是在看远处飘在虚空上的黑衣人。
白衣少年回头对着赵谨爽朗一笑,大声的说:“别怕,我说的不是假话,我的确是剑神,我能保护好大家。小谨,照顾好婆婆!”
剑神吗?
孙婆子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焦急的说:“康乐啊,什么神不神的?你快回来呀!危险啊!”
白衣少年并未转身,剑已出鞘,携着漫天雷电,与黑衣人一同消失。
赵谨看着地上的妖兽残骸,看着渐渐消失的雷电,他觉得。
康乐可能不回来了。
孙婆子显然很着急,年纪大了,便容易气喘吁吁。
赵谨只能先将婆婆扶回屋中,让她坐着休息。
过了一会,雷电声彻底消失。
保护村民的金色结界也消失了。
赵谨本来是想看看外面还有没有妖兽,却突然觉得脚下一轻,踉跄了一下。再站稳时,又来到了当初捡到康乐的后山。
在这里,在一处石壁旁,赵谨看到了康乐。
与其说那是康乐,不如说是初见时的白衣少年。
那个少年并不适合白衣,他一旦穿上白衣,必定染血。
白衣成红衣,命也无多时。
白衣少年被一把刀贯穿肩部,死死的钉在墙上。
黑衣人被一剑穿心,但哪怕如此,却并没有放开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