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谈到自己的工作,洛芙诺就眉飞色舞。
这并不是说她会对着所有人洋洋得意地谈到关于制伞和卖伞的事。
在她的客户们面前,她保持着一贯的内敛、腼腆和踏实。
和陌生人讲起自己的工作时,她也谦逊谨慎得像刚到陌生环境的家养猫。
但当罗辛特以“制伞”为开头挑起话题,她就开始喜形于色地滔滔不绝。
“我们要去通向霞金山脉的洛芙诺大道上连续赶路很多天。我要搜集行道树的树枝。随后我们在风雾森林逗留一段时间,我要试试那里的云雀木树枝到底适不适合当伞骨。最后我们去栖鸦山,因为听说陶俑族的人要在那儿建一座光辉女王的纪念碑。”
她讲的这些长句子和陌生词汇,罗辛特一个都听不懂。
但都很感兴趣。
罗辛特首先提了这么个问题:
“洛芙诺大道上有行道树吗?”
她明明记得那条会发光的大道就像一根带子一样铺在荒野上,两边有树,但并非特意种植的行道树,而是野树。
“有的。但不是真正的树,算暖岩吧。”
洛芙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古人们——古代的那位洛芙诺建造出来防风沙的。但也能像树一样生长。”
(2)
罗辛特跟着洛芙诺,坐在乌朗羊背上沿着洛芙诺大道飞驰。
那时候的星幔之地,还只有荒之烟火和暖岩这两种大光源。
荒之烟火不分昼夜地长明,大地上人们使用的照明暖岩则亮一段时间又暗一段时间。暖岩亮起的时候就被当做白昼,暖岩熄灭的时辰就被视作夜晚。
而珍贵的暖岩“白昼灵光”也像荒之烟火一样昼夜长明。
白昼来临时,尘雾和细雨在古老辉煌的道路上飘洒。
罗辛特深吸气。
她想,不论跟着洛芙诺一起离开家乡是不是正确的。
“离开家乡”这件事本身一定是正确的。
因为,这世界原来还有这样壮阔又这样神秘的面貌。
不止有染缸和伞骨,不止有大桃树和浮光流水,不止有一年四季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思。
雾是金灰色的。雨帘则没有颜色。
雨雾和光的笼罩下,旅人们的面目无法被看得太清晰。
只能隐隐地看见眼窝、眉骨和鼻梁的走向与阴影。拢在灰金色的雨雾和光中。
他们就像用金子,用尘土,用发光的暖岩雕成的雕像。
然而他们不是雕像。他们有生命,他们四处走动,发出声音。
洛芙诺去行道树下搜集伞撑的时候,罗辛特就留在原地听着那些声音。
请告诉我你究竟有多古老?有多神秘?
罗辛特对这世界说。
(3)
像回应她的那句疑问和祈求一样。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
是锅子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人声:笑语,埋怨,嬉骂,叹息。
听上去好像是一队刚刚暂停旅途准备歇脚和吃饭的旅者。
紧接着是往锅里注水的声音。
还有搬暖岩的声音。
“斯坦林,不要用烧火钳掰冰竹叶!”
那一拨当中有人这么说,
“你该做的是放晚光莲火盆!”
“我没拿烧火钳!”
应该是斯坦林在答话吧,
“我要收拾一点冰竹叶,再编一个植物口袋!”
植物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