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回到了寝屋。窗外雨点稀疏,然而寒风急骤,已见秋末冬初的味道。驿站的人今日又往各个暖岩堆里添了石头。暖岩堆像火炉一样明亮,墙壁也被照得亮堂堂的。暖岩堆上烘着几条有条纹的围巾,松软,毛茸茸,极富冬日气息。
其他孩子还在别处玩,只有两个回来了,且已经睡着。她俩就到暖岩堆旁坐着,一人拥着一堆绵绵藤被褥,将双手和双脚伸向暖岩堆。
“我总有一天会和那些战士们一起行动。”雨火说。她现在对徙倚谈起自己的身份和未来时都毫不避讳了。“我是拿荒之烟火的人。拿荒之烟火的人要么去战斗,要么像老霜旦一样,镇守在一个地方。我更想去战斗。”
窗外秋风夹着小雨点,被窝里暖烘烘。徙倚身上的秋季睡衣是她自己挑的,霞羊的羊绒混绵绵藤和青丝柏纤维,织成有松石蓝和土黄的波浪条纹,像一团水蒸气一样柔软。她像留恋驿站的和平生活一样留恋这水蒸气般的衣裤。
“我姐姐就是个战士。我几乎没有机会见到她。”徙倚在绵绵藤被褥上舒适地趴下,“你非得去战场吗?”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雨火的眼睛被暖岩堆照得像水晶珠一样莹莹发亮,“你是个天生的战士吧。你是夷则族的,又这么能打。你对付半存的样子很帅。”
“能打归能打。我从小就练这个。”徙倚往身后扬起脚尖,晃了两下,“练了那么多年,也没喜欢上。倒是在蓝树驿站伺候人、伺候草苗,一接触就喜欢上了。”
雨火叹了口气,“你是爱好和平的人,可是在今天的星幔之地,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想,我们估计就打不赢了。”
她跪在暖岩堆边梳头。她也快成年了,身影越发挺拔清秀。
徙倚懒懒地翻了个身,“可事实上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想。为什么要使用这样同质化的假设呢?人人不都像你一样想,人人不都像我一样想。我们只是不同,而不是不对。”
雨火望向她,微笑起来。
“世界上有很多种人,很多种想法。”徙倚讲着的正是她长久思索夷则族的战斗教育和山之北的生活方式的结果,“所以,我们各有分工。”
“那太好了。”雨火又转过头去看着暖岩。粗糙温暖的“白昼灵光”,北方人冬天取暖的首选。她的侧影由暖岩光描边,长发披下,深色的眼睛里有深色的烟,“有一天我会拿起火炬去战斗。你将会用另一种方式守护人们。”
“如果需要我去战斗的话,我也会去的。”徙倚望着天花板。
如果需要,她会挺身而出的。
但是,在那之前,她想先弄明白老霜旦是怎么“镇守”在这里的。难道说,因为他,蓝树驿站会比别处更安全吗?
七天后,霜旦回来了。雨火这些天一直老老实实地窝在驿站,徙倚又照常出了两趟工。时间过去够久了。她们都认为霜旦不会知道那件事,同时,谁也不敢提那事。
有天傍晚,她们在新翻好土地的核心院落洒剪影草籽,霜旦带着客人踢踢踏踏地穿过小径,乐呵呵地谈话聊天。不知不觉,他绕到了她们的院子外面。徙倚和雨火一起跟他打招呼。他却直视着她俩,朝身边的高个子摆摆手,“小东西们,这位西尔芙战士,你们认识吗?”
这人一身旅者装扮,暗蓝长袍,外斗篷和兜帽是黑色的,肤色发灰,下巴尖锐,眼色深邃。徙倚愣了一会神才认出来,这人前几天来过驿站,那时霜旦还没回来。他混在那么多旅人中间,喝酒吃肉洗澡打瞌睡。没想到他是个战士。
雨火则直愣愣地盯着他,半张着嘴,一副没头脑的样子。
西尔芙战士仁厚怜悯地朝她笑了笑,对徙倚说,“雪山的血脉。您认出我了。”
“是的,大人。”徙倚低沉稳妥地回答。
“既然这里只有我们在场,那就容我‘直指着焕肖星’吧。”他说。这句谚语的意思相当于我们的“开门见山”。“大概在十二天以前,两位女士曾在枪戟山西南方的天空中,捣毁了一个半存据点。”
“啥——?”雨火嘶哑地叫起来,徙倚则瞪圆了双眼。
十二天前正是她们撞见半存的日子。但她们可没能耐捣毁什么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