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哗啦啦下起了大雨,他躺在河底,还能看到桥上打着伞来往的身影,其实水特别浅,就算下了这么久的雨也没变得多深,要是没那块石头,他在里面游一整天都淹不死。
石头压着他的胸口,又凉又腥的水灌进他的口鼻,混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这是因为他左手有一颗紧紧攥着的,怎么也不松开的眼球。
他知道那个人想对他十岁的妹妹做什么,那人比他大不了几岁,季云琅轻而易举就挖瞎了他的一只眼。
后来家里闯进一大群人,爹娘抱着妹妹不停给他们磕头,然后颤抖着低下头,任由那群人把他抓出了家门。
季云琅不记得在河底躺了多久,从晚上躺到天亮,又从天亮躺到第二天的晚上,桥上的人来来去去,也没人知道底下压着一个小孩儿。
他好像死得很慢,每每到达窒息的临界点又会猛然惊醒恢复意识,这不是什么好事,他整个人陷进了周而复始的痛苦中。
那颗眼球早泡得浮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让他捏碎,被周围游荡的小鱼蚕食殆尽。
季云琅当时想,来条大鱼把他也吃掉好了,后来江昼就出现了,不是来吃他,是来救他。
江昼从河底把他抱上岸,季云琅上岸之后“哇”一声就吐,弄了他一身水,还喷出条扑腾的小鱼到他肩头。
江昼抬手了,季云琅以为他生气要打人,心里想他准备打脑袋还是打脸。
他是救命恩人,打就打吧,但是不管打哪里都只能打一下,要是打第二下,季云琅绝对跟他急。
预想中的巴掌没落下来,江昼拎起那条小鱼,捏住他的脸让他张嘴,看看鱼,又看看他的喉咙,似乎很惊奇他嘴里能藏鱼,问:“你是小猫吗?”
季云琅不是小猫,小猫才不会这么可怜,江昼也觉得他可怜,把小鱼扔进水里,也不征求他的意见,把他带回了清霄门。
季云琅不恨他了,开始想他。
季云琅趴在桥边往下看,指尖灵光一挑,逮了条小鱼上来。
他捏起小鱼滑溜溜的尾巴,拿灵光缠住它,提到自己眼前说:“你去给我找到他,不然把你吃了。”
疯狂摇摆的小鱼一滞,“噗”一声朝他吐了口水。
季云琅擦干净脸上的水,朝它露出一个凶恶的笑,“找不到?那我现在就把你吃……”
“让开!都让开!”
有几人边喊边急匆匆蹿上桥,挥开人群往下跑,季云琅被其中一个人猛推了一把,眼看要栽下桥,腰上突然多出一截手臂,锢着他的腰把他稳在了岸上。
他顿觉全身一阵发麻,下意识回身,啪一下把手上小鱼拍到那人脸上,“松……”
四目相对,季云琅一眼就看出这不是个仙洲人,在八方域待了七年,他对那些人眼神里的野性与杀气最熟悉。
那人只跟他对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松开他的腰,接住下坠的小鱼,越过他丢进河里,然后默然擦干脸,启步离开。
季云琅视线放到他背后那把包裹住的兵器上,眯了眯眼,正待出手拦下他,前面突然传来喊叫,“前街有人打架!不知道谁家小孩儿一挑十!大家快来看啊!”
“……”
季云琅原地停了片刻,转身跟着人群去看打架。
不出意外的话,这条街上能一挑十的小孩儿,只有他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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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昼刚下桥,林霄就冷汗涔涔地凑过来,“那果然是季云琅……你还敢搂他,胡大哥你艺高人胆大啊。”
江昼神色如常,平静道,“嗯。”
其实他刚才没必要出手。
季云琅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根本掉不下去。
退一万步讲,他就是掉下去也不能怎么样,身强体壮的大小伙子,冬天泡个冷水澡怎么了?
江昼想到他被季云琅劫走第一年的冬天,那年季云琅刚满二十岁,正年轻,肝火旺,一不顺着他就要发怒。
那时江昼刚戴上两条锁灵链,身体哪儿哪儿都不适应,天一冷就嗜睡,人也变得没精神,不想动弹。
有一天季云琅偏偏来了兴致,要他自己坐上来动,以此来表达爱意。
江昼身心俱疲,一点也提不起劲,半推半就做得一塌糊涂,中途还打了个哈欠,一整副被逼无奈敷衍了事的模样。
这在季云琅眼里就成了江昼不愿意对他表达爱,这还了得?
他拽着江昼到飘雪的室外,扒掉他的外袍,把他往结冰的泉水上一摔,问:“清醒了,还困吗?”
江昼整个后背都贴上了冰,哪儿还能困,坐起来说,“不困了。”
季云琅点头,蹲下身捏他的腰,顺着摸到他大腿,“那继续?热情一点,师尊。”
江昼热情不起来,他要冻死了。
季云琅把他按在冰上亲,江昼为了不让自己身体大面积接触冰面,只得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他的愿,赶紧让他满意。
季云琅亲他,轻柔抚摸他的背,愉快道:“冷就抱紧我,师尊,你再不卖力点,一会儿可要下雪了。”
江昼冻得血液都要凝结了,他越卖力,季云琅越兴奋,生生带他闹到下雪,一个翻身又把他按到了冰上。
冰火交融,冬雪藏春,飘飘欲仙。
完事后季云琅屁事没有,江昼这样一寒一暖直接大发热,瘫床上晕乎了半个月,那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飘飘欲仙。
季云琅喂他喝药,钻进被他身体暖得热烘烘的被子里,吻他还残留着药液的唇,皱眉说:“真苦。”然后让他张开嘴接着吻,非要亲得嘴里没了苦味才放过他。
晚上季云琅满足地抱着他睡,脸埋在他颈窝,不知是聊天还是梦话,说:“你再多烧几天,师尊。”
江昼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一开口声音还有些哑,问他,“然后给你暖被窝?”
季云琅就笑,抱着他腰的手收紧,脑袋在他怀里蹭,“你这么想也行。”
话是这么说,后来每到冬天季云琅反而格外关注他的御寒情况,一次也没让他发过热。
季云琅都长这么大了,不会摔下河,身强体壮更不怕冷,所以江昼没办法给自己刚才在桥上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其实也不需要解释。
他就是好几天没见季云琅,街上碰着了觉得真巧,所以顺手想摸摸腰。
江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下次还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