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哉仍在外室等待着。
他懒洋洋地坐在窗口,似乎是在眺望景色。
不过,这边的窗户外没有走廊,只有不断攀延的铁线莲。
恰值午后,整个宅院呈现出一种熙攘之感。
若在此时行至走廊,便能瞧见一茬又一茬的仆人们似一群忙碌的蚁群,在宽阔的走廊中急速穿梭。
然而外界的嘈杂与室内无关,仅在広瀬尚子拉开门时扰乱片刻安宁。
“您在赏花吗?”
“算是吧。”
禅院直哉少见的含糊其辞。
他一只手拄着脸颊,侧脸灵净。
这张脸是极具欺骗性的,每当他安静下来,都会是一个乖巧纯良的孩子。
真理奈顿了顿,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开心。
她走过去捏他的肩膀。
窗户仍开着,少年一动不动,几根卷翘凌乱的发丝被微风温柔拂过。
眼尾浓密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而上下翻动,搅碎留在他脸上的光影。
以真理奈的身高,这样站着去捏坐着的孩童的肩膀实在吃力,便只能弓下身去。
如绸缎一般的乌黑,悉数垂落于禅院直哉的肩颈和胸口。
似乎是感受到肌肤表层传来的轻微瘙痒,他举起另一只空闲的手。
发丝灵巧的穿过指尖和指缝,像一道道黑色的瀑布。
禅院直哉不禁想到,若是他躺在真理奈的腿上,再睁开眼去瞧,这些发丝就会像淅淅沥沥的墨雨,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禁锢在那一方天地般。
“真理奈。”
他轻声开口:“别和那个女人走太近。”
“……我可以问一句为什么吗?”
真理奈在静谧中缓了缓神。
禅院直哉回头,深深凝视她一眼。
真理奈的脾气很好。
如果是在平时,他提出类似的要求,对方大概只会乖顺回一句“我明白了”。
可今日却并没有这样做。
这意味着她还蛮喜欢那个女人的吗?
“她只是个普通人,真理奈。”
禅院直哉手心握着真理柰的发尾,其所用的力气跟随他的语气一同变重,令她的头皮感受到一阵轻微的拉扯感。
“不能控制咒力,没有咒术,完全就是——猴子。”
那种疼痛不过是转瞬即逝,却恰到好处的被真理奈察觉。
她垂下眸,瞧见禅院直哉用指腹捻向墨色的发尾。
……是故意的吗?
真理奈内心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的。”
她听见自己放缓声线,轻柔回复。
说到底,在禅院直哉面前,“禅院真理奈”甚至不能拥有说“NO”的权利。
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禅院直哉轻轻一笑。
“别不开心,真理奈。”
他说:“就算你没有术式,但你也和那个女人不一样。”
真理奈听而不语。
实际上,她对広瀬尚子并没有过多的喜爱。迄今为止的大部分交流,也只是建立在双方的客套之上。
但说到底,对方这种限制她人身自由的行为,令真理奈感受到不爽。
对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做?是吃醋吗?
真理奈直觉不像。
少年清透的嗓音依旧传来:“你是禅院家的族人。所以——不要让那些肮脏的泥泞沾染到你的衣角,真理奈。”
她挪动目光,任由其跟随调皮的光线,一同在他的面庞之上跃动。
咒力、咒术……
这两样东西,在禅院家就那般重要么?
默然间,真理奈收回视线。
·
“甚尔先生,咒术为什么会在禅院家这么重要呢?”
真理奈看向侧躺着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兴致缺缺的懒散气质,似乎正在举手手臂打哈欠。
“人和猴子的DNA有93%左右的相似度,你觉得人和猴子是同一种生物吗?”
真理奈沉默不语。
她隐隐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只是男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自问自答道:“——不会吧?”
“所以咒术,就是禅院家辨别人类与猴子的另一种特质?”
“答对了。”
真理奈扭回头,视线不断滑动,最终从禅院甚尔身上转移到走廊外的破败池塘。
“你是最近才来到禅院家的对吧?”
静谧中,禅院甚尔语调慵懒。
他言辞之间仿佛透着无尽的疲倦,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你可能不知道,‘非禅院家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这就是禅院家上下一致秉持的行事理念。”
闻言,真理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原来如此。
于禅院家族而言,咒力与咒术是评判一个人是否“合格”的重要标尺。
那些天生拥有术式的禅院族人,更是终其一生都在宣扬“生而高贵”的论调,以彰显其与众不同的地位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