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焱看懂她的意思,微微蹙眉点了点卓惜:“卓惜,老师点你呢。”
卓惜猛然回神站起来,四处张望:“啊?哦哦哦,那个什么……”
卓焱把书推来:“第二小题,这句诗的中心思想。”
她飞快扫了一眼,才在刘有才不满的神情中答题:“这首诗的中心思想是…”
回答完问题,刘有才勉强满意,让她坐下的同时不忘点了点:“最近我发现班上不少同学都有些不在状态啊?是怎么回事?都高三了,一点都不紧张吗?没有一点高考在即的紧迫感?还是我管你们管得太松了,让你们觉得我的课很好混?”
下面噤若寒蝉。
刘有才也不指望他们能吭声了,叹了口气,又念起了那段八百年都念不厌的经:“你们要知道你们都已经是高三了,不是高二,该给自己上上弦了。学习不是为老师学的,是为你们自己学的,想想你们父母辛辛苦苦挣钱供你们读书是为了什么?”
絮絮叨叨唠叨了五分钟,他才重新进入正题。
直到下课铃响,原本死气沉沉的教室立刻有了活跃的氛围,刘有才前脚走出去,后脚班里就开始欢呼。
孟沅转过身,看卓惜还是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免担忧:“卓惜,你能不能说说你到底怎么了?你和叶明鑫昨天晚上说什么了吗?今天你整个人都不对劲。”
卓焱昨晚就看出她的不对劲,本想跟孟沅一起说两句,却见她目光温吞转了过来,定在他脸上。
他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也没什么啊。
卓焱忍不住摸了把脸。
卓惜心情复杂看着卓焱脸上还没有好全的伤,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两人配合意外默契,他开始还呵斥她问她加入进来做什么,后来却帮她挡了几次别人的棍子和拳头。
她赫然发现卓焱似乎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卓惜以前以为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怪物。被人轻蔑,被奚落,甚至被她这个女儿指着鼻子冷嘲热讽,他都从来只是垂着眸,一言不发。
她以为他不会痛,他应该早就对这些无感了,或者根本就不会在乎,所以仗着自己的委屈,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可都是人心,是肉长的,怎么会不痛。
就像孟沅说的,卓焱是个看着就意气风发张扬的人,被意外和岁月蹉跎成那般惨烈的模样,等同于打碎了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又是怎么,像叶垚说的那样,在手术室门口握着那条插进她胸口血淋淋的塑料麻木颓废跪等,听到医生宣告死亡的那刻,毫不犹豫捅进了自己的心脏呢?
她想象不到他抱着她浑身是血哭到本就破碎的声带更加撕裂的模样,更想象不出他如何握着那片塑料结束自己的生命,想象不了他为她和孟沅毫不犹豫地去死的模样。
又或者是不敢去想,毕竟她一直觉得他懦弱。
可听完的那一刻,她捱了又捱的眼泪还是没能捱住。她还是为他哭了,为这个一直以来都让她自卑讨厌到愤恨的父亲哭了。
她忽然有种冲动,想问问他那一刻在想什么,还有,痛吗。
卓焱感觉被盯出一身鸡皮疙瘩,不自在耸耸肩,忍不住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痛吗?”
“什么?”他莫名。
卓惜盯着他脸上那块还没消退的淤青,再次问到:
“伤,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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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是被告方代理律师,此次约您方见面就是想商议一下关于孟沅女士的赔偿问题。”
一份文件和谅解书并排推到卓焱面前。
他看也不看,一把推回:“你们…想多了,我,不可能接受调解!”
那人却只是轻笑,把文件再度推过去:“卓先生别急,我想您再听听我们的调解方案也不迟。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双方都不愿意见到的结果,我的当事人也表示对于逃逸错过送医黄金时间而感到非常后悔,因此我的当事人愿意倾家荡产凑出八十万来补偿您这边的损失。”
卓焱拳头硬了,攥紧锤在桌上,整个桌子都跟着一震。他咬牙切齿:“在…你们眼里,人命,八十万?”
律师重新调整了下坐姿:“话不能这样说,人命当然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但卓先生可曾听过一句话叫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
“据我们所知,卓先生还有一个在临阳附中读高一的女儿对吧?”
卓焱意识到话里的威胁之意:“你们,想做什么?”
“卓先生别紧张,我们不想做什么,就是和您聊一聊调解事宜。”指尖顺着话点了点桌上的纸质文件,“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您女儿着想看看,毕竟她才刚过十五岁生日,以后上学也多的是需要用钱的地方。”
看他没有反应,那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起身:“卓先生可以仔细考虑一下,两天内答复就好。”
“我,要是不答应呢?”
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又暗暗用了力道拍了拍:“那卓先生就需要担忧一下贵千金的前途问题了。是双赢还是…全看卓先生自己选择。”
说完,那人轻声放下一支笔离开包厢,还贴心把门带好。
留卓焱攥得拳头泛白,死死盯着那两份白底黑字的刺眼文件,似乎要将它们看穿使其自燃。
这并不是第一次,他极度痛恨自己的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