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突兀地骤然落下,好像舒玥突如其来的心慌。
她躲回主卧,把自己关进黑暗的空间,窗外的雨水倾泻而下,有车灯闪过,每一滴雨都有了形状。
她坐在床上,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想要现在就偷偷溜走,躲回自己家。
可是这次跑了,下次呢?下下次呢?他们还做邻居吗?
氛围都到这儿了,就这么狼狈跑掉吗?
舒玥心有不甘,可又实在臊得慌,她刚想打开门看看温曜的动静,就看见温曜穿着宽松浴袍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阳台边。
门开着一条缝,有客厅的暖色灯光在卧室门边画上了一道金灿灿的线,把黑暗与明亮的边缘连接起来。
舒玥不仅头晕,脸还烧得滚烫,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昏暗房间里,只觉屋内陈设在跟着心跳的节奏旋转,就连阳台边上的温曜转过身,她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把门关上。
几秒钟后,“咔哒”一声,她把自己关进了黑暗,把明亮留给了外面的那个人。
舒玥原地愣了许久,空气好像凝固,让她一时之间分辨不清自己是焦灼还是平静,或许都有。
她开始打量卧室陈设,灰白的色调和简约的装修风格让整个家显得毫无温度,床头柜上摆着一杯还有余温的水,温曜从把她放到卧室的床上后,就再也没有进来,先完澡以后,也丝毫没有进来的意图。
舒玥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猜疑,温曜这是什么心思,气氛都到这里了,不会发生点什么吗?哪怕只是坦白一些,或是缩进一下彼此的距离……
屋内十分空旷,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刚刚搬来没多久。
她走到床边,打量着床前的摆设,灯光打在床头柜上,叫舒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要去拉抽屉。
本以为抽屉里是空空如也,不料一股干涸的铁锈味却先一步冲入鼻腔,舒玥大概扫了眼,是一个旧手机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上了年纪,估计有五年起步,岁月在纸张上刻下黄色的烙印,可整个抽屉里却是整整齐齐,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对于它们的主人来说非常重要。
她定睛看了看,是一些棒棒糖花束的包装纸,那五年前彩色包装纸的颜色已经褪去,像是在宣告一段时光的落幕。边角已经泛了黄,舒玥却一眼就能认得出,那是自己五年前去看温曜打比赛时,送他的戒烟糖。
她心尖儿猛然一颤,舒玥轻轻捏起那几张泛黄的皱皱巴巴的纸,发现角落有一行其貌不扬的小字,上面用褪色的油墨歪歪扭扭写着“2019.8.4阿玥送”。
舒玥一惊,这些她认为用完就可以当垃圾处理掉的东西,怎么温曜还留着?
最低下还压着张照片,是自己举着手机拍的自拍照,只是背景是电竞场,很远很远的地方,依稀可以看见导播给了温曜的镜头,只是照片里温曜的身影太远太渺小,如果不是舒玥及时想起了照片的出处,她大概会不知道这张照片里有他们两个人。
也是去原城看温曜比赛时,在现场拍的照片,她当时发给了温曜。
这算两人唯一的合影吧。
她放下包装纸,视线落又在一封折起来的信纸上,上面布满了干涸的血迹,没有血的地方也已经泛黄,看起来年头挺久了。
温曜竟然留着这些东西?舒玥不知是哭还是笑,一时间,神色竟有些复杂。
抱着疑惑又复杂的心态,她打开那张纸。
空气好像凝固,在昏暗的室内,舒玥只能依稀看到最末尾的落款——
2019.12.31
第一次勇敢的温曜。
舒玥瞳孔骤然放大,这……十八岁生日那天?温曜出车祸那天?
她拿着纸的手有些颤抖,一切回忆再次涌入脑海,急刹车声,人群的欢呼声,猛烈地碰撞声……
那记忆忽然就碎裂成鲜血,尽数泼到这封信上。
“轰隆——”窗外闪电划破天际,雨声骤然又大了几分。
舒玥拿着这封信,思考停滞,连眼泪都要忘了怎么流,大雨冲走了五年的诟病,却没有带走这么多年的相思成疾。
客厅里。
温曜转过身,有些迟钝地站在原地,身后是倾盆而下的暴雨,眼前是空无一人的客厅。
忽然就觉得寂寞,哪怕有千万滴雨水陪伴,飞快落下的瞬间和他窃窃私语,他也觉得好孤独。
就像这五年里的每一个雨天,每一个没有未来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着想要冲破这层命运的茧。
他又想起五年里,无数次骑着轮椅坐在破败的筒子楼里,他又回到那个名存实亡的家——他生命的起点,母亲去世的地方,自己离家出走的地方,温建华欠债后自己挨打的地方。
那里逼仄破旧,夏天的暴雨不会隔着玻璃窗和他说悄悄话,而是不请自来般地冲进屋里,好像在和轮椅上的少年抱怨着什么天理不公。
有好几次夏天暴雨,温曜住的筒子楼差点被淹,护栏网外的挡板积了一层水,温曜腿打着石膏,扶着墙勉强站在椅子上,忍着剧痛把挡板上的积水倒掉,却一个没拿稳,水全部落在了楼下的阳台花盆里。
温曜大惊失色,第一时间就是去关窗,可不料窗户还没关上,楼下的叫骂声果然传了上来,过了一会儿,用塑料袋装着的剩菜剩饭和污秽物如同炮弹一般一个个砸向温曜家的阳台。
慌乱之中,他跌在地上,腿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右手手臂的那道伤痕被摔倒撑地时撕裂,血再次涌出,他要被自己鲜血的气味呛晕了。
他一个人晕在了无人的破败筒子楼里,直到手上和腿上的血再次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