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相亲了。”何年说。
何灿不要一秒就知道这个“她”是谁,沉默一会儿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小姨,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你问我感情问题?”何灿拉开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诚恳地说,“年年,这么多年了,你有看到你小姨夫或者疑似小姨夫的生物出现吗?”
但何灿虽然这样说,到底血浓于水,看着何年这样她心里也很不好受,于是极力为他出谋划策。
“你喜欢江初月,是吧?”何灿问他。
“对。”他愣了一下,随即第一次对第二个人(妖)大声承认,“我喜欢江初月。”
一旦开了头情绪就如同泄洪,何年继续说,“我很喜欢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离不开她了。我以前总是理所应当的认为只要幼儿园存在,那么我们就会天天待在一起不会分开,哪怕这句喜欢始终说不出口,那也没有什么。”
“但我发现我错了。幼儿园对她来说只是工作,工作以外,她的时间其实从来都与我无关。”
何灿静静地听他说完,问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对她说呢?”
“我想说的,”何年回答,“可是她不想听。”
那天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忽然跑回来的维维打断了他说到一半的话,但何年知道并不是因为维维。
如果江初月愿意听,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可以继续说下去,但她的所有反应都告诉他她在躲避。
“如果说了,可能就彻底搞砸了。”
“小姨能帮你很多事,”何灿沉默了一会儿说,“唯独感情的事,小姨也无能为力。”
何灿站起来,抱住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世界上唯一的血亲,注视着他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把脑袋埋进她腰间,接着感到衣角被打湿了。
“我现在想,”何灿轻轻拍他的后背,“当初托关系把你调到幼儿园上班,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什么?”何年抬起头,哭得多了,眼睛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了猫科动物圆圆的样子。
“你当时确实要受到处罚,”何灿斟酌着言语说,“但上头的意思本来是调你去妖事局一个清闲的不和人类打交道的养老部门,我听说要开妖怪幼儿园之后让上头把你安排在这里了。”
如果是最开始到幼儿园上班的时候,何年知道了真相一定非常生气,但他现在只觉得恍惚,并且也没发现自己头顶上弹出了一对圆圆的耳朵。
对于成年的妖怪来说,他们的原形多少牵扯到隐私,除了在家人与恋人面前并不会轻易暴露。
有些比较内敛谨慎的妖怪更是常年以人形示人,只会在独处时才会完完全全的变回原形,何年就是其中一员。
何灿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外甥头顶豹耳的样子,一时有些手痒,但努力克制住了——他从小学习和修炼都非常用功,几岁起就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如今现出一部分原形还浑然不觉,看来情绪波动真是大到了一定程度。
“小姨觉得你其实不适合当公务员。没发生那件事之前,你就过得很不快乐。”
甚至可以说何年一直就过得不怎么快乐。
如果说何灿遇到了重大创伤会发泄出来,会变得更加活泼外向,那么何年就和她截然相反。
何灿没有的是姐姐姐夫,何年失去的是妈妈爸爸。哪怕失去双亲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并没有什么记忆,哪怕何灿尽力去弥补,她也不是他的妈妈和爸爸。
他喜欢把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他不爱说话,小时候性格十分孤僻。
“这大半年来小姨每次看到你你都比上一次开心,”何灿继续说,“我本来觉得我做得对,现在又开始犹豫了。”
“不,”何年摇头道,“小姨,你做得对。”
“没有多久就要开学了,”他在这短短的一会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等到开学之后,我要把这些话当面对她说完,什么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何灿虽然回家,但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仍然睡得比何年晚很多。
睡前她悄悄打开何年的房门,像很多年前那样看看他睡得安不安稳,却只在床的角落发现了蜷成一团熟睡着的年轻猎豹。
何灿静静看了一会儿,只能叹了口气,又轻轻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