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敛下眼皮,安安静静地靠着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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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燃拿着一束还沾着雨水的野花,按下凌家别墅的门铃。
大门内,别墅屋门大开,屋内灯光斜着拉出长长一道光影落在门前台阶上,那方白日被雨水冲刷得极其干净的台阶,泛着青光。
管家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二少爷回来啦。”
郁燃盯着他看了两秒,唇角轻轻上推。
“是啊,”他说,“我回来了。”
郁燃明明在笑,笑意却难达眼底,但又仿佛夹杂着几丝诡异的死气。
管家匆匆过来替他开门,繁复雕花的铸铁大门模糊了郁燃的表情,管家莫名背脊发凉,总觉得这要落未落的雨将潮热的天气衬得有些湿冷。
他带着郁燃穿过前院,动作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书包和雨伞:“二少爷的裤腿都湿了,快上楼换套衣服,别感冒了。”
郁燃的裤腿是在摘花时被路边的野草打湿的,他应该对管家露出一个赧然的笑,将花塞进他手中,一边嘱咐管家找个好看的花瓶插起来,一边快步上楼去换裤子。
十八岁的郁燃,高兴就笑,不开心就憋着嘴。他会顶着雨几步跨上台阶;会抱怨被水打湿了新买的鞋;会嗅着空气里的香味钻进厨房偷吃;会亲亲热热地把管家叫上一声明叔。
他简单得像一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水,即使养子身份再让他煎熬痛苦,也难以掩盖他打从心底里亲近家人的心。
但此刻的郁燃,断然无法诠释出那种纯粹的天真。
他想要扮演那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少年,却只能半垂着眼,在对方关切的目光中换上拖鞋。
索性养子身份曝光后,郁燃确实也不如以前活泼,扮演心事重重的自己,倒是勉强。
“明叔,”郁燃淡声,“家里怎么换地毯了。”
管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深深叹了口气:“昨晚有人剪断了家里的监控……”
郁燃并未出声,管家提起这件事就心有余悸,没有注意到他的沉默:“还往大厅里丢了许多死老鼠,夫人吓坏了。”
郁燃眸光微动:“她被吓到了?”
“是啊,夫人一整天都卧床不起。”
郁燃闻言心情稍显愉悦:“其他人呢?”
“大少爷去公司了,小少爷陪三少爷去医院检查身体还没回来。”见郁燃挑了只金边骨瓷瓶进了厨房,管家跟进去帮他插花。
“昨天三少爷陪萧老爷子去检查身体,老爷子倒是没什么事,反而是三少爷好像眼睛有点问题。今天小少爷陪他去做个详细检查,希望别有什么事才好。”
将最后一支野雏菊插进花瓶,郁燃轻声道:“那是得好好看看。”
毕竟他马上就要瞎了。
管家莫名觉得他这句话轻飘飘的语气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但看过去,却没有什么异样。
郁燃对他笑笑,抱着花瓶往楼上去:“我去看看妈妈。”
妈妈。
郁燃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他在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中,走向只留着小盏台灯的二楼主卧。
温茹雅裹着披肩,靠在床头小憩。
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柔软的长发烫了好看的卷,束成一条麻花辫,搭在肩头。岁月在她身上沉淀出一种闲适温柔。
郁燃却知道那张皮下藏着一张怎样癫狂的嘴脸。
她会抓着郁燃的头发,一次次将他按进水池里,反复问他为什么不去死,一遍一遍骂他就是个贱人。
她会捂住郁燃啜泣的口鼻,不准郁燃叫她,她说别喊我妈,我不是你妈。
她有时又会变成那个温柔的母亲,轻柔地抚摸着郁燃的脸,她说:[小叶,我是妈妈呀。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
郁燃看不见她的表情,他会说:[你不是我妈妈。]
她便会被刺激到发狂,掐着郁燃的脖子,厉声反驳:[胡说!我就是你妈妈!本来我应该是你妈妈的!你为什么不叫我妈妈!]
灭顶的窒息让郁燃大脑空白,想象中她疯狂的脸又带给郁燃一种无法言语的快/感,他会用那双没有焦点的假眼睛直直盯住她,笑得纯洁:[因为你本来就不是我妈妈呀。]
她的表情越扭曲,郁燃越痛快,他会费力从喉咙深处挤出两声嘲弄的笑,然后被温茹雅掐着脖子撞墙。
然后大概要多久呢,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十分钟,郁燃对激怒她这件事乐此不疲,从没细数过时间。
总之大哥总会在他被折磨死前出现,阻止温茹雅的施暴。
他会按住温雅茹的手,说妈,我们还需要他。
他们还需要我?
郁燃恍惚中,总会因为这句话笑出来。
他们到底还需要他什么?
……
郁燃的目光滑落在她毫无防备的纤细脖颈上,只要握上去,他知道用什么劲可以直接扭断她的脖子。
惊雷一响,温茹雅惊醒过来,黑压压挡在面前的人影让她猛地一抖。
昏暗灯光下,那张脸年轻漂亮,一如她记忆中那样。
但对方湿冷的目光却像是从潮湿地窖里爬出来的毒蛇,缠在她颈间不说,还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是来向她讨债的。
“啊!”温茹雅猛然坐起,失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