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娘娘的声音很好听，清灵婉转如徐风涤荡，比你常弹的那个箜篌都要好听。

你一向喜欢漂亮的姐姐，所以你喜欢周蔷，也喜欢月神娘娘。

“你是月神娘娘吗？”你伏在她身边，月神的霞帔被你压在身下。

但她没在意。

“我叫黎蓁蓁。”月神娘娘黎蓁蓁头戴太阴星冠，绿袍轻细衣绣云霞，如白烟青雾。她说话也朦朦胧胧的。“小狐狸你不应该来这，这里只有亡魂才能来。”

晋中原和朱鱼也是这么说的，如今黎蓁蓁也这么说。

但你摇头晃脑不甚在意：“我天生力量残缺，腾蛇李煜用一支梦貘香把我诓这来了。说在这里找到本真，就能寻回我的力量了。”

“李煜不是什么善类。”晋中原似乎刚醒，他就坐在醒来的位置上，幽幽接你茬。

“阿原认识他？”

“不算认识。”晋中原走你跟前，然后一屁股挨着你坐下，“但是接触过几次。你莫要跟他走太近。”

你点头，眼睛却一直黏着黎蓁蓁。月神娘娘实在太好看了，比糖画上的仙女还要亮晶晶。

你没看晋中原，自然也就错过了他望向你的幽怨神色。

黎蓁蓁虽然看不见，但她仿佛看见了。她轻勾唇，抚上你的脑袋：“你是江大侠家的那只小狐狸吧。”

果然如朱鱼说的那样，如今连月神也认识你。你道：“娘娘认识我？还认识江叔？那你知道江叔在哪吗？”

晋中原听你这般急不可耐，暗地里撇嘴，心下腹诽：才不是什么江大侠家的小狐狸。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江大侠了。”黎蓁蓁轻摇头，她问，“你要找本真，怎么找到我这里了？”

“因为那个坏腾蛇说，让我找‘月亮’。”

找月亮这事，晋中原是知道的。

晋中原是太阳，你却要找月亮。离朱虽有心相助，但无计可施。

有段时间，你跟他因为一个找月亮无望，一个找人无望，就呆呆坐在河西那诡异发白的月亮下，坐在可以伸手摘月的高高沙丘上。风和沙本该穿过你们的身躯，可离朱的结界隔绝了它们。

所以你们两个之间很安静，跟那轮俯瞰大地的月亮一样安静。

你问：“阿原，你的大哥叫光赞，你二哥叫匡胤，你为什么叫晋中原，一点也不像他们的弟弟。”

晋中原回道：“我还有一个名字。但是晋中原也是我的名字。”

“那你另一个名字是什么？”

“暂时不告诉你。”

“那你怎么样才能告诉我？”

“等那个笨蛋醒过来的时候。”

你觉得你不是笨蛋，相反应该是属于聪明那挂的。学术法快，学剑法也快。也知道怎么通过撒娇卖萌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是晋中原说话的时候，表情太哀婉，眼神太湿漉，像被春雨濡湿的落花，总能勾得你不自主怜惜。你一时忘了跟他拌嘴，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你说的那个笨蛋不是我吧？”

“你猜。”

其五

“我来找月亮，您是月神娘娘能帮帮我吗？”

“小狐狸，你再凑近些。我帮你看看。”

你听话地把头搁在了黎蓁蓁的膝上。月神纤细冰冷的手指点上你额间，然后一点太阴之力钻进你额心胎记。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放下手指。“小狐狸，你知道月亮是什么吗？”

你摇头：“月亮就是月亮，还能是什么？又不可以吃。”

“小狐狸，你的月亮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芦苇、风筝和梨花树。”月神继续解释，“月亮是什么，等你找到那儿就知道了。”

“那地方在哪？”

“在黑水城的附近。但是黑水城在河西的最北处，那里常年被天外陨石侵袭。寻常的妖根本靠近不了，你和你的朋友也都靠近不了。”

黎蓁蓁说，她可以将月神的力量借给你们，帮助你们抵御天外陨石的冲击。但是她近些年失了些记忆，不知为何被困在湖底出不去。

她请你们帮她出湖底，否则就算把月神的力量借给你们，也带不出去。

“阿原，你说我们怎么帮月神娘娘出去？”你原地打着转，急得耳朵尾巴乱晃。

“她说她忘了些事才不知怎么脱困。我们帮她想起前尘往事或许可助她脱困。”

然后晋中原就拉着你在湖底找起来。月神常年生活在月亮湖底，若有什么可以触动她恢复记忆的东西，也只有在这里找了。

黎蓁蓁的生活很简单，一张石桌、一个石凳，就是她平日里待得最久的地方，甚至旁边的衣杆上连替换的神女衣都没有。她的生活痕迹在硕大的湖底，显得极为空荡。

石桌上已浅浅积了层灰，放在上面的小剑也已生锈，摊开的书籍字迹都泛糊了。要说这湖底唯一有颜色的，可能除了月神娘娘自己，就是石桌底下开满的蓝色小花了。

你看到小花时，因为它长得可爱，还好奇摸了一把，结果那花直接让你眼前一黑，吓得你赶忙叫了几声“阿原”。

晋中原将你的手从花上扯下，抱着你站起身子，而你正好依偎在他怀里。他悄悄勾唇笑，连说话都带几分甜：“这花叫拜月花，碰之可短暂致盲。你以后还乱摸乱碰吗？”

你忙喊两声“不敢了”讨饶。过了会等眼睛复明后，你凑他耳边问：“你说什么东西可以让月神娘娘恢复记忆？”

“你把桌上的剑和书拿给她试试。如果不是，我们再找。”

黎蓁蓁接过你递来的小剑和古籍，只摸了两下，就搁在膝上不再触碰：“这把小剑是曾经一个恩人给我防身用的。这书是《太阴真经录》，是我修习的本源心法。”

这两样东西她都清晰地记着，显然不是她丢失的记忆。

你又伏在黎蓁蓁身旁了：“娘娘你的记忆是从哪开始记不清的？”

“其实我也不清楚。要说事情，几十年前或者前几天的，我都还记得。但是……”黎蓁蓁的声音飘忽起来，好似要飘到月亮上去，“我总觉得我的眼睛应是可以看见了。”

“那您失去的记忆或许与眼睛复明有关。”晋中原在你身旁道，“湖底的拜月花是您种的吗？那种奇花只长在最黑的九幽深渊，寻常难以存活。”

“拜月花？”

你见月神好似真不清楚那是什么，只能用妖力小心将花包裹住，递到她手边。“这花能让人看不见，您摸的时候小心些。”

黎蓁蓁手捧蓝英白蕊的拜月花，沉思了好久。然后她突然笑了起来，那花化作点点蓝光没入她的眼中。

月神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与日月参光，焕乎云中。她看向你，眸间全是释然：“小狐狸，原来那个人是你啊。怪不得……”

大多数妖认识你可能是因为你是寒香寻和江晏家的孩子，但是黎蓁蓁认识却是因为你本身。

但是你在今天前根本不认识她。

月神不在意你认不认识她，她只是说：“谢谢你小狐狸。我很喜欢你给我的拜月花。”

黎蓁蓁说：“你跟你朋友挨近点吧，我将力量借给你们。此去黑水城可能会有去无回，你可还愿意去？”

“我要寻回力量离开这里。寒姨和红线她们还在等我呢。”你主动拉起晋中原的手，语含坚定，“请娘娘把力量借给我吧。”

月神莞尔一笑，素手翻转，汩汩太阴之力如洪水席卷而来。你们被冲击得闭眼后退三步，窒息感涌上前，只觉双脚腾空。再定眼时，你们已离开月亮湖底，却是身处当时朱鱼落地的月亮湖边了。

而原本月亮湖的地方，已是空荡荡一片。只余一朵小小的拜月花在黄绢般的流沙里，轻轻摇曳。

你额间的“一缕月”陡然发烫，灼烧感疼得你弯起身子。

许久，在晋中原的搀扶中，你哑声对他道：“我，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那些记忆本在屏障之外，你触碰不到。但此时屏障松动了。

“你想起什么了？”

你没答，只是说：“阿原，我好像要找到我的月亮了。可是你要找的人，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

“不。你能陪我身边，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