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姜父,开始从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变成了一个酒鬼、一个暴君。
姜家虽然封建,又极其看中本家分支这种血脉等级,可无论旁人身份如何,只要你是姜家人,此生便只能迎娶一人作为正妻,不得纳妾。
而修士孕育子嗣,要比旁人艰难万分,姜母又只是筑基,剩下姜阙后境界早已降到练气期,早就被医者诊断过再无生育的可能。
在姜父看来,属于他晋升的通天大道只为他短暂停留了三年,如今就在他的面前,一寸寸碎裂,直至全数崩塌。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姜父开始沉迷于酒带给他的虚幻满足感,从前那个只饮灵酒的规矩也早就随着在家族中待遇的下降而破碎。如今就算是毫无灵气可言的劣质麦酒,他也能眼睛眨也不眨地灌下肚去。
好像只要有一丝介质,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放纵自己沉沦。
之前的他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也不是姜家本家一脉,可胜在有自知之明,人一直本分温和,从来不高声与人争辩过什么,甚至在这个以长为尊,以夫为纲的家族中,会在妻子身体不适时为她洗手作羹汤。
许苔他们作为局外人,在这幻境中的时间流速对他们而言不过短短一瞬。可对姜父而言,这长达三年的吹捧与富贵将他高高抬起,又瞬间让他跌入谷底。
由奢入俭难。见过九天楼阙的蚂蚁,又怎愿意回到自己那破旧又位低的巢穴。
“从姜家立足于修真界开始,凡是姜氏所出之子,都要去姜家学堂去入道受教。千百年来依旧如此,就连分支都会待到他们筑基,哪里有还未入道就被退回来的道理!”
姜阙是他的血脉,而言灵之术只与血脉有关。姜阙被学堂劝回,是姜家不愿再给予她资源的信号,也是对自己的不屑。
“你也是废物!”
姜母实在看不下去姜父酗酒的样子,想要劝他走上正道,却不料整个人被他一把挥开,额角撞在了门框上,留下缕缕殷红的血。
“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姜父的眼神像是只凶狠的野兽:“若不是你这废物勾引我,生了个小废物,我怎么会被本家耻笑!”
姜母静静地看着他,就算她的罗裙沾染了地上灰尘,那对温婉双眼中的情意也从未有丝毫改变。
多可笑。曾几何时,他也曾执起她的手,脸色羞红地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和“非她不娶”的誓言。
姜母没再说什么。她只是从怀中掏出手帕来,为自己拭去脸上残留的血迹,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出了这道门,她依旧是那个温婉端庄的姜夫人,姜阙最爱的母亲。
“臭渣爹!”许苔狠狠磨牙,一脚跺在石子路上,反震力震得她龇牙咧嘴,“竟敢对师姐甩脸子,还敢辱骂师姐和师姐的娘亲,真想拿金丝勒死他!”
“败类啊!”
姜冉这次没再伸手拦她,而是一起帮着她怒骂姜父。鹤春山的视线追随着双拳紧握的许苔,一道剑气闪过,削平了二人脚底凹凸不平的碎石。
可无论二人如何气愤,他们也无法对幻境的事件演变造成什么影响。只得边骂边跺脚,恨恨得往下看。
门外,年仅三岁的小姜阙抱着母亲为她缝制的小枕头,朝着自己娘亲眨了眨眼睛。
姜母半蹲在小姜阙面前,视线与她持平。
[娘亲]
小小的姜阙把枕头放在姜母怀里,朝她打着手语。
[你想要我说话吗]
“阙儿,你的父亲对你有很高的期待。”
姜母抬起一只手轻抚姜阙的脸颊,上面有做活留下的茧子。虽然这么些年淡了一些,可姜阙还是觉得有些痒痒的。
她又打着手语,目光固执又纯真。
[你想要我说话吗]
姜母定定的看着姜阙,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小姑娘,语气郑重又温柔。
“阙儿,爹爹和娘亲都希望你能说话。”如果你能说话,就能和旁的姜家子孙一样去学堂,去修炼,去追求大道,会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老爷也会因为你的才能而受到本家重视,会十分开怀。
后面的话对孩子来说未免太过老套,姜夫人也就没说出口,只是换了口吻:“阙儿如果能说话,你的爹爹会开心,阙儿不是一直想和爹爹一起玩吗?爹爹开心了,就能和你一起玩了。”
姜阙歪头看着姜母,突然伸手去摸她的面颊。
那里有一道未擦干的血渍。
姜阙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姜父和二人的关系也变得更加恶劣,再加上因为预言与二人多走动的人也不再关注他们一家,本就偏僻阴冷的小院变得更加可有可无了。
而一切的转机,是三月后的真言祭典。
真言祭典是姜家最为重要的日子,每三年年立秋之时,为纪念先祖和侍奉天道,姜家会举行为期三日的祭典。
而当年那位长老压上全部性命得到的预言,也是在三年前的真言祭典中所得。
而在这场祭典中,姜阙第一次开口说话。
——轻而易举地在祭典上废了十几名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