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昏昏沉沉地陷入一片混沌,陈荀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陈茹刚出完任务回来,身上的防护服还没脱下,就迫不及待地单手把她抱进怀里,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眉眼弯弯地逗她: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可惜,陈荀不喜欢猜。
她扒拉着凑上前,非要先看个仔细。
陈茹扑哧一笑,摊开空空如也的手:
“给你带了空气。”
陈荀嘴一瘪,眼泪说掉就掉。
另一道模糊的身影搭上陈茹的肩,声音轻柔:
“你乱来,都把小妹妹弄哭了。”
陈茹连忙蹲下身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边抱着陈荀,一边哄,不过三两分钟就哄好了。
陈荀揉着有些酸的眼睛,拿着玩具,依依不舍地回过头:
“姐姐什么时候回家呀?”
陈茹的表情一凝,随即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很快。”
“小荀,要等我啊……”
陈荀是哭着醒来的,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平复了片刻,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睡过去的地方。
身下柔软的床榻和周遭一切陈设都透露出一种熟悉的气息,陈荀皱了皱眉,仔细回忆了片刻,确认自己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门被“吱呀”一声缓缓推开,陈荀抬起头,对上杨念楚的视线。
凌乱的头发,憔悴的面容,连身上的制服衬衫都有些皱了……
她很少见到杨念楚这般样子,一下子怔住了。
杨念楚留意到她的视线,却只是波澜不惊地瞥了她一眼,不急不慢地回身把门关上,而后又垂眸将手里的杯子递过去:
“你身体刚恢复,又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要不是我恰巧路过,你又要在那里露宿多久?”
“按照规定,陈茹的骨灰化验后会送去名人堂,到时候你去留意一下,免得单子太多,她们顾不上。”
杨念楚坐在陈荀身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有些事情,你应当是误会……”
又是误会……
当初把她送上审判庭的时候,怎么不说是误会了?
陈荀接过杯子,忍了又忍,才没有当着杨念楚的面把杯子打翻。
她攥着杯柄的手不断用力,连指关节都有些微微泛白:
“别说了。”
陈荀这些天哭过太多次,嗓音疲惫而又沙哑,状态比连轴转出完任务还要糟糕,一字一句都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
“我不想听。”
杨念楚深吸了一口气,柔声道:
“我看了尸检报告,就算不用禁药,她也只能活那么长时间。异能量感染不可逆 ,叶医生的方法不过是饮鸩止渴,救得了一时,也瞒不过一世……”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只听“砰”一声——
陈荀再也忍无可忍,手里的杯子飞了出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够了!”
杯中的液体悉数洒在地毯上,浸湿了一片阴影,一点一点地蔓延到杨念楚的鞋边。
“呵……这是在找借口吗?”
“还是推卸责任?”
陈荀怒意更甚,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把责任都推给别人,就能证明你和她们不一样?就能证明她们不是害死陈茹的人了?”
情绪汹涌,陈荀一再克制,却仍是徒劳。
嘶哑的声音突然拔高,不由得破了音:
“你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说完,陈荀只感觉喉间一股血腥味。
身体内翻江倒海,如同被丢进了一台搅拌机般,难受得她实在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栽进了杨念楚怀里。
“……”
杨念楚伸手接住她,心疼不已。
她知道事实,可现在全部告诉陈荀,也太过残忍。
于是她把后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低声道:
“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陈荀缓了一会儿,这样的氛围似曾相识,可她想不起来了。
头疼欲裂,陈荀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虚弱,低软的嗓音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诱惑,像是凶猛的小兽受了伤,不得不撒娇示弱:
“我现在该叫你姐姐……还是老师?”
杨念楚低下头,一言不发。
陈荀推开杨念楚,翻身下床,颤抖的手努力了几次,才终于把靴子的绑带扣紧:
“赔偿我会给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已经向上级提出申请,要求换个指导员,不然,会影响我接下来的任务。”
陈荀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她皱了皱眉,感觉心口一阵钝痛,微微抽噎了一下,才冷冷道:
“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吧。”
门被狠狠甩上,杨念楚抬起头,忍了许久的眼泪才终于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