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尽快动身了。
——
在米娜的带路下,徐星落总算在人族的皇家墓园前找到了失踪的易行。
原本要指责他任性翘掉了两族重要会议的话全然堵在了唇边。
循着易行的目光,徐星落望去,皇家墓园邻近海域方向,有一块极为醒目的墓碑。
徐星落放轻了脚步,缓缓的在易行身边站定。
时慕,前任人族女皇正长眠于此。
这块墓碑前的花束繁多,易行的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支极为寻常的白桔梗。
“为什么?”徐星落偏头,很是疑惑。
“她可能不会喜欢。”
易行说着,转身便要走。
徐星落一把拽住了他的手,“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呢?女皇她……她一直以来,都是在保护你……”
米娜在她来找易行之前,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原委交代清楚了。
——时慕很早的时候,通过搜寻失踪的鱼族丈夫,意外得知海巫预备毁灭人鱼族的计划。不仅如此,海巫长年累月不断地怂恿着时慕带领人族,来加入他这场灭掉人鱼族的计划。
——时慕很清楚,两族大战,到时候只会是两败俱伤,最终获利的,不会是她们任意一方,只会是始作俑者——海巫。
——于公,作为人族的统领,时慕并不想让人族牵连进去。
——于私,时慕作为母亲,想要保住唯一的孩子易行,才不断哄骗他断尾;时慕觉得,沦为人族的易行,或许就能在那场不可知的战役留下性命……
米娜在那场暗天黑地的战役结束之后,第一时间和易行说清楚了时慕的苦衷……
于是,徐星落面对此刻黯然神伤的易行,越发感到揪心。
“你还是很难原谅她,对么?”
徐星落试探开口,继而上前一步,尝试与他十指相扣,悄然催动磁场的力量,安抚他不安的心绪。
“我只是,很难相信……这才是真相……”他一直以来的,对母上的失望和怨念,又算什么?
“这些年,你很辛苦吧。”徐星落不再犹豫,踮起脚尖,抱紧了他,轻轻拍了拍他宽阔的背。
易行不吭声,鼻息加重了不少。
徐星落垂眼,“女皇留给你的投影你看到了吧?”
每一次易行获得勋章嘉奖的时候,时慕都偷偷录制了夸奖他的话……
只可惜,时慕来不及亲手交给他……
易行的肩膀微微抖了抖,眼眶终究湿润了一圈。
徐星落瞟了眼月光折射的海面,宛若泠泠雪色,清冷恸然。
勾住了他的手指,徐星落贴在他耳畔,“跟我走。”
易行顿在原地,手里紧攥的那支白桔梗在月色下越发洁白纯净。
徐星落扬眸,“你可以的。”
和不断被母上“否认”的过去,好好告别。
和无数个被母上“缺席”的颁奖礼,好好告别。
和真正疼爱他的母上,希望他能好好生活的母上,好好告别。
“我一直觉得,要是我一直怨恨她,她是不是就能在我的记忆里停留得久些,再久些……”易行坐在月亮岛的那块庞大的礁石前,捏着小鱼喂着簇拥而来的白豚,顿了顿,他侧过头,嗓音喑哑:“直到,你来了。”
徐星落坐在另外一边,投喂着另外一只白豚。
徐星落闻声,扭过头,挨着他的肩膀,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爱比恨更长久。”
“可是,真的很难……”徐星落偏头补充罢,又歪了歪脑袋,自嘲的笑笑。
易行面色沉静,一双桃花眸极为认真地探寻着她的表情,一时间被她的笑容感染,连带着这些日子得知时慕病逝的哀恸也消散了不少。
“说来也是,这世间种种,总归难得圆满。”徐星落再度勾住了他的指节,指着平静如镜的海水,“你看,我们两个的影子,倒映在这里呢……”
易行恍然,这世间的人所追求的事,太过浮华,像极了镜花水月。
譬如海巫,追求永生,求而不得,多行不义,下场终是生不如死。
譬如时慕,她一心所求自己的亲子平安,却用了大半生的疏离和贬低排斥作为交换……临了也不得与亲子当面和解。
譬如……
“那你呢?你可还有未尽之事?”易行的桃花眸里旋即掠过了几分期待的光亮。
没做完的事情,没有来得及见到的人,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便匆匆告别……
那可太多了,数不清……
割舍不下……
徐星落水润的眼眸里第一次晃过了一层迷蒙,回顾着这几个时期的经历,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开口。
她欠下的的债,真是多得还不清了……
“下次吧。”徐星落抽回了自己的手。
“什么?”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下次,还在这里么?”易行的喉结滚动了几番,桃花眸里晃过了几分异色。
想要伸出挽留她的手,再度蜷在了一处。
徐星落扬眉,“你想在这里么?”
易行微愣。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问法了。
不论是在皇室,还是在警署,从来都是被严格要求执行命令——像极了呆板冷酷的机器人的他,忽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下次,月亮岛,我升职礼的那天,你会来吧?”
易行的桃花眸重新睁开时,眼底泛开了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