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号会议室出来,苏叶子缓了许久才让手指停下发抖。
背后似乎有人在喊她,可她顾不上,僵直着身体闷头向卫生间走去。
通道冗长,灯光惨白,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为了检验实习生们最真实的工作能力,今天一上班,公司就给几个实习发了转正汇报的通知。
9点发布通知,11点做汇报,准备时间只有2个小时,需要在30分钟内总结自己实习期成果。
因睡眠不足加连日来的压力,苏叶子的紧张冲破阈值,大脑直接宕机。她甚至连考官的问题都没听清,更别说回答了。
台下的Tony用一种怜悯又嫌弃的目光审视她,令她恍惚回到第四个梦里。
梦与现实没有相反,她承认,她就是个废物。
苏叶子不知道自己在卫生间待了多久,出来时已是午休时间,办公室内空空荡荡。唯有远处的会议室还是人影憧憧。笑声时而传出,弥散在这一片寂寥的空间。
望着玻璃幕墙后的笑脸,苏叶子呆呆地想,为什么……只有她是个废物呢?
·
晚间送货,钱姝果断选择苏珩快车。
当她根据地址所指,来到这个熟悉的小区,远远望见那位熟悉的保安小哥时,她终于意识到这个订单让她熟悉的原因。
几天前送过一次。
立在客户家门前,苏珩摇头,房内无人。
钱殊给客户拨去电话,电话响了多声,无人接听。
考虑到客户大概率是违规下单,钱姝秉着为客户负责的原则,给客户留言表示愿意等对方方便时再送一趟。她要当面询问清楚,以免客户过量使用灵液出现副作用。
处理完,二人继续送货。
·
纽玛大厦。
高耸的楼宇直插云霄,藏青的夜空向下低压。
无数人群聚在楼底,仰望楼顶。
楼顶,站着一个瘦弱的女生。
楼栋太高,目力不及,徒剩一抹微小的身影,点缀在无垠夜幕中。
“可怜哦,说是加班加疯了!”
“不是加班的原因吧?我听说是因为转正失败,不能接受。”
“唉,现在的小孩子是脆弱,动不动就闹自杀,也不知道是在威胁谁呢。”
“哎呀,要我说,她不可能跳的,就是吓吓公司。”
“你们别在这说风凉话了!有没有同情心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一时想不开怎么了?”
……
楼底围聚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语,几欲吵起来。蓦地,楼顶划过一道弧线,吃瓜路人的注意力被全然吸引。
“那是什么?”
“执法司吗?”
“是流星吧?”
……
身为“流星”的二人原是单纯掠过,只因多看了一眼,钱姝瞥见在围栏墙上蠢蠢欲动的女生,遂掐住苏珩胳膊,“等下。”
苏珩及时刹车,落地,降在距离女生五米的位置。
女生神情恍惚,如一具行尸走肉,觉察到有人到来,她突然发了疯似的大吼:“你们不要过来!”
被这猝不及防的巨响惊了一惊,钱姝下意识后撤一步,被苏珩托住。
执法司姗姗来迟,鸣笛声自楼下传来。
天台无灯,映着隔壁写字楼的加班灯光,不算昏暗。
女生看着年纪不大,清瘦,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塞满疲倦与绝望。她的脖子上挂着工牌,钱姝努力辨认出她的名字,苏叶子。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啦?要不要和我说说?也许我可以帮你。”钱姝小心翼翼地问。
苏叶子摇头,双眸忽闪,没有聚焦,仿佛沉浸在某种恐怖的回忆里,说话间气口混乱,“你帮不了我,我是废物,我是废物!”
声嘶力竭的呼喊带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消失在漫长的黑夜里。
钱姝侧身,把苏珩推到前面,自己躲在苏珩身后掏出一枚灵液,嘴里交代道:“你劝劝她。”
苏珩:“?”
豺人一脸冷酷,仰着脸,面无表情地望着站在墙头的苏叶子。
苏叶子哭得梨花带雨,抽噎不止。她半弓着身子,仿佛唯有蜷缩的姿态才能让自己更有安全感。
顶楼风大,掀着她的裙摆猎猎而动。
苏珩:“……”
“我是废物!”嗓音沙哑无措,话语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苏珩低眉,疑惑,然后“嗯”了声。
三人出现一瞬间的沉默。
为免苏叶子受刺激,钱姝立刻灌下手中的灵液,推开苏珩,喊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换个角度来看,每个人都是废物。”
“比如我,虽然一直努力工作,勤勤恳恳,但离我的梦想永远那么远。我这个废物,也还在坚持活着呢。”
听到“梦想”二字,苏珩身形微动,原本松弛的眉眼敛起。
苏叶子水唧唧的情绪彻底爆发。
“我也有梦想的……”
“我的梦想是做一个画手,可是我爸妈说画画要花太多钱,不值得。”
“到底什么是不值得呢?是画画不值得,还是……还是我不值得?”
“为什么弟弟要买一双3000的球鞋就值得?为什么啊?”
“都说大学毕业就好了,大学毕业了,又说要硕士毕业。为什么现在硕士毕业了还这么苦?”
“来这之后,我每天任劳任怨,我只有那么一次没有加班而已,凭什么就否定我的全部?”
“为什么一次汇报就决定我们的去留?那我平时的那些付出又算什么呢?”
“我真的很努力了……”